小钰艺考的那一年，在妈妈的陪同下，于春节后出发，前往第一站济南，因为考场设在那里。在小钰的印象中，济南和烟台颇有相似之处，一眼望去的街边建筑，斑驳的墙皮和灰蒙蒙的调子，让这两座城市看上去有些泛旧，没有太醒目的色彩或是极具视觉冲击力的地标性建筑，穿梭在这两座城市时，彷佛物理中提到的匀速运动。还好，当时在济南的考试只有一场，在偌大的考场考完试，整理好所有画具走出时，已是下午。小钰和妈妈在附近的酒店住了一晚，第二日上午便前往青岛了。
由于余下的十场考试的考场均设在青岛，因此，小钰和妈妈在那里停留的时间更长一些，最后，待所有专业考试结束，母女二人踏上归途时，算下来，在青岛停留了有一个多月了。那期间，除了众多考生踏入考场时的时间飞逝，还有前往陪同家长们站在考场外的漫长等待。二月份的青岛早晨气温偏低，即使出现太阳，也只是很短暂的工夫，由于是座海边的城市，雾气经常出现，因此，灰蒙蒙的天地之间总是带有大海的潮湿感，偶尔，刮起四五级的海风，站在室外等候的家长们被冷风吹得瑟瑟发抖，小钰的妈妈也不例外，小钰踏入考场前，总是叮嘱妈妈让她去附近的饭馆儿或是麦当劳肯德基那里先坐坐，避免天气寒冷而着凉。那些其他城市的大学在青岛所设的考场，有的在同一个考点，有些则是在别处，但小钰后来的那四五场考试全部是在青岛当地的一所中学，相对来说，不必太奔波，况且，有妈妈的陪伴，她觉得心里更踏实，就当作是和妈妈出来散心旅游了。
大多数学校的考试无外乎是4开人像的素描默写、写生、速写，水粉人像或静物写生，创意装饰彩绘之类的内容，前者要求基本功的扎实、过关，后者则是更看重考生们的思维能力和创意。一场考试下来，长则4个小时，短则也是1-2个小时。小钰和妈妈所住的酒店刚好在一家饺子馆的对面，她们的房间在三楼，视野很好，透过东侧的大片窗户，就看到了一条马路之隔的饺子馆，小钰的妈妈是他们家的常客，在青岛那一个多月里。因为妈妈饮食比较清淡，平时爱吃些素菜，但必须有粥，刚好那家饺子馆既有饺子、面条、米饭等主食，还有各种炒菜和粥类，相对来说比较符合妈妈的胃口。小钰则不太在意这些，她除了忌辣、忌海腥、动物内脏，其他的食物她都能接受，相比妈妈而言，小钰更喜欢吃包子面条饺子各种卷饼之类的主食，在她看来，吃菜犹如吃草，不太抗饿；外面的荤菜与家中的相比，总是差点意思，所以，她更倾向于吃一些足够可以充饥的主食和炒菜。那时，妈妈经常赞叹道，说对面那家饺子馆炒的绿油菜很有食欲，小钰夹了一筷子，尝了一下，打趣的说：这玩意儿太绿了，好看的像翡翠，但味道不免有些寡淡了。
有时，母女二人在酒店休息，小钰也会前往隔壁的那条长街买些小吃或是煎饼果子之类的食物，顺便给妈妈带一份。那一日，她在买完吃的回酒店的路上，刚好看到了一栋深灰色外观的五层楼，那一刻，小钰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她总觉得那栋楼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好像在哪里见过，可什么也没想起来，她倒也没在意，稍作停顿便离开了。当晚，小钰做了一个梦：她踏入了白天路经那栋深灰色外观的楼内，结果发现里面的一层之下还有一层，在地下，几根方形的深灰青砖的立柱，直直的杵在空旷的地面上，周围四下皆是深灰青砖，宛若地宫。当她沿着楼梯走到地上一层穿过东侧的大门时，忽然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只见一对中年夫妻正驱赶一个年轻女人，将一个土黄色的帆布手提箱也一并拎出，放到那个一身粗布素衣的女人面前，并严肃的说道：“芊映啊，这是你的东西，你带上赶快离开我们家！”一身枣红色睡袍的男人不屑的说道，他将烟递到嘴边，悠闲的吸了一口，向后梳好的乌黑油亮发丝，一丝不苟，一副黑圆框的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人中那一抹一字胡，随着烟与唇齿的牵动，也上下晃动着。男人肤色偏蜡黄，手中还拿着一份报纸。“好了，看什么看，你赶快走吧，我们可不想受牵连！今早的报纸我们都看过了，这是你上个月的工钱。”一身绿旗袍的中年女人不耐烦的说道，将一沓纸币随意放在了年轻女人的手提箱上，那纸币上面的人物形象和文字，是民国时期的。“先生、太太，真的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吗？我只是萧家的佣人，无依无靠的，也没有参与到他们家的家事中，我哪里料到他们家前几天出了人命啊！”年轻女人看着眼前的夫妻，眼中尽是无奈和恳求。“那我们不管，万一你说谎呢？萧家那么大的家族，出了这么大的事，所有的佣人都会被查，万一查到我们头上，岂不是很惨？我们可担当不起，他们家我们也得罪不起！”女人双臂抱在胸前，腕间的玉镯晃动着，忿忿不平。“是啊，你当初若是告诉我们，你是萧家的佣人，我们肯定也不会用你的，他们萧家与我们素来不和，如今又出事了，以他们家的行事作风，还不得将整座城掀个底儿朝天？我们是不想惹麻烦，所以请你离开，这些工钱，也够你生活一段时间了，再去别处谋条生路吧！”男人摆摆手，摇了摇头，随后便踏入书房了。中年女人则命家中的管家将年轻的女人和行李，一起送到屋外，管家叹了口气……就这样，曲芊映带着行李箱，来到了大街上，她再次陷入孤苦无依的状态。
南北方向的大路上，来往的车辆和行人对这个年轻女人没有丝毫在意和怜悯，一辆载着贵妇的黄包车不小心刮破了她的衣角，匆匆离去，留下满是愁容的曲芊映。这时，小钰才发现，刚刚那对夫妻的住所，刚好是她看到的那栋深青灰的五层楼。醒来后，她总觉得自己认识曲芊映，但奇怪的是，当时脑海中并没有与此人相关的任何记忆。直到多年后，小钰才想起来，那曲芊映正是乌荼扉的上一世，她在梦中所见的场景，皆是乌荼扉在那一世的遭遇。望楼停躞步，故人入梦来。
写于2024年8月29日?甲辰年七月廿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