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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谢翼的突然造访,夏云鹤并不奇怪。

这段时日,谢翼总会在吃饭正点过来,他自称军中饭食粗糙,府内也没厨子有臻娘这样的手艺。

他来了,自然没人敢请他离开,加之嘴又乖巧,哄得臻娘每天乐乐呵呵,变着法给他做吃的。说到吃,谢翼却是和夏云鹤一般嘴刁,谢翼不喜食猪、牛、羊肉,鱼虾倒是吃一些,更多吃些素菜,山菇、笋尖、豆类、瓜类,这对臻娘来说也不难,故此,谢翼便天天都过来。

只是今日他来得有些早,不过是午时刚过。

“先生这曲子,忧而望之,有豪迈坚定之感。”少年笑嘻嘻看着她,兀自过来捡了火炉上暖热的板栗酥吃了,自顾自倒了热茶一饮而尽。

见谢翼搓着手,有些畏冷,夏云鹤想起那件还未还回去的黑色大氅,她放了琴,起身去箱箧翻出来那件用瓦蓝布包起来的大氅,放到案上显眼的地方。

“本想寻个日子将大氅给殿下送过去,近些日子耽搁许多,竟将这事忘在了脑后。还好殿下来了,我也记起了这事。”

谢翼看了眼包裹,笑着说道,“先不说它,刚听了先生的曲子,我也想学上一二。”

“殿下要学琴?”

“军中每日操练,所见皆是粗糙汉子,哪有先生这样细致的人。”谢翼笑嘻嘻吃着糕点,“不过先生这样的,哪里受得了军中操练,在黄土里打滚,与汗腥臭气为伍。这样雅致的人物,自然是要放在神龛里,供奉起来,日日叩拜。”

哪知夏云鹤没了笑容,冷冷看着他,问道,“殿下说什么?”

这话谢翼没觉得不妥,对夏云鹤来说,这话却是结结实实刺在她心上。

谢翼小心翼翼觑她的眼神,说道,“既然先生不喜欢我说话,我不说就是。左右父兄都不喜欢我,我也没必要再惹先生不痛快。横竖我都是被嫌弃的那个。”

夏云鹤被噎了噎,软了眉眼,叹了一口气,“殿下,我,我……我并非这意思,近日诸多杂事,乱人心志,我只是,只是……”

“那先生喜欢我吗?”

夏云鹤还未想好措辞,便被谢翼的话击懵了,她皱起眉看向谢翼,少年琥珀色的眼睛亮晶晶看她,见她望过来,弯起眼睛朝她笑,眼底干净得无半分杂念。

她哑然失笑,颔首回答,“自然。”

谢翼也高兴起来。

“殿下读书、习武都是极其认真的,我自然是喜欢的。”夏云鹤笑着向谢翼赞赏道。

“啊?”谢翼脸上的笑僵住,心中嘀咕道,“只是……这,样?”

夏云鹤不知谢翼心中想什么,见他眉头微拧,宽慰道,“殿下想学琴,我不擅抚琴,可以赠予些入门的琴谱。殿下只需认真揣摩即可。”说着,从书案上挑了一卷琴书,将书置于大氅包裹上。

谢翼含糊应了一声,坐在宾位认真听夏云鹤再抚一曲,兴之所至,不禁合着节拍,心驰神往。忽然,他疾步出了屋,须臾带剑进来,夏云鹤颇为奇怪,但听谢翼说道,“先生赠我琴谱,今日兴起,我送先生一支剑舞。”

屋内狭小,谢翼提剑邀夏云鹤出了屋,正是天寒,他浑不惧冷,握紧长剑,借浩荡长风,挥洒恣意,大开大合间,身形缥缈,只见剑影潦潦,又闻剑鸣锵锵。

夏云鹤见他意气风发,心中不免触动,不顾天寒身冷,抱琴出来,席地而坐,律转清商,剑风闻之,逐琴音而动,戾气隐匿,杀意渐散,琴音袅袅,不再含悲似泣。

剑以待风胡,琴以待钟期。

一曲毕,天地开阔,双目清明。

……

几天后,夏云鹤重整旗鼓,再探郭坨村,夜不收无论如何都要建立起来。

她哪里知道,祠堂内等待她的,是愤怒的村民。

没几日就要过年,偏偏太守侄子实桑打死了郭坨村的郭老汉,这闹出了人命,郭家汉子告上公堂,反被扣下毒打一顿,人是被草席卷着送回来的,没几日,也咽了气,一个好端端的家,只剩郭婶子一人,孤苦伶仃。

实桑是躲起来了,不见人影,村民的愤怒无处宣泄,正好逮到前来郭坨村的夏云鹤。

既然来了,那别走了。

夏云鹤与傅三爷是被村民围堵进祠堂的,一进祠堂,地上赫然是两具盖着白布的尸体,郭婶子呆坐在两具尸体中间,蓬着头,红着一双眼睛看他们,除了愤怒,还有恨。

村民哪管这事与夏云鹤相关不相关,只认定官官相护,夏云鹤与鄞郡一班官吏沆瀣一气,众人将二人堵住,长相粗狂的络腮胡汉子骂道,“黑心的贼煞!狼心狗肺的东西,你们早就串通好了,今日算你送上门,让三爷去衙门说,把实桑交出来,不然别想走!”

“各位乡邻,我并不知道此事,这中间想必有什么误会。”

“误会?”一个瘦些的讥讽道,“人在这里躺着,误会?误会你把郭家父子都叫活,再说这是误会。”

这一胖一瘦两人,咄咄逼人,夏云鹤想起上次来郭坨村时,正是这二人调笑月娥。

村民见夏云鹤微微迟疑,心中更加不满,有人吵道,“人家字眼深,没一句庄稼话。城里的老爷哪里听得明白我们乡下人说的。惯会装模作样。”

“对!”

“对对!”

……

众人一片附和,催着傅三爷去往县衙。可是傅三爷不动,他若离开,这帮人还不知道怎样对待夏云鹤,他护在夏云鹤身前,寸步不让,他脸上的三根粗毛也硬挺挺立着,“各位说话凭良心,这些年夏家可曾亏待过诸位,夏老夫人给各位贴补的还少吗?你们这样对待老家主的后人?”

有人嚷道:“少扯别的!郭家现在剩下一个郭婶子,她又膝下无子,日后怎么活?我们只是让三爷去衙门一趟,给郭家,给我们郭坨村一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