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北游没有去看雷家老妪,而是低下头看着滚落在各处的铜钱。
他弯下腰,一颗一颗拾取。
在少年的心中,这些钱本就应该属于自己,并不是乞求而来,不俗气,不卑微,理所当然且顺乎本心。
雷家老太婆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地说道:“穿奴之衣,食犬之食,囚首丧面之辈也配读圣贤书?父子俩皆是如此,真是有辱斯文。”
陆北游起身后,怒火已跃然于眉间,心胸中,顿时激荡出一股凶横之气,看起来瘦弱的身躯却反常地显露出精悍暴戾的气势。
犹如一尊大魔显现。
看得气势凌人的老妪有些心悸,使劲揉着眼睛,同时下意识向后快速退了一步,结果一个踉跄摔在了台阶上。所幸台阶不高,老妪双手掌心正好撑在台阶上,便没有直挺挺摔下去。
已是花甲之年的老妪又抬起手揉了揉眼睛,刚才那不可思议的魔影太过真实,实在是有些吓人。况且刚才若是直接摔在台阶上,估计自己这把老骨头今天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雷家老妪就那样瘫软坐在台阶上,半天没有回过神,像是丢了魂一般。
陆北游转过身,径直离开,多年街坊邻居,本该搀扶或关心一二,可自己略作思量,想来毫无意义,更会惹来一身麻烦,也就不管、不想了。
少年身影渐渐远去,老妪也缓缓回过了神。她霍地起身,满脸涨红,羞愤不已,又向前追骂过去,一边走一边尖声咒骂,胡编乱造,言语恶毒,相较于以往言语中的隐晦的讽刺羞辱算得上是功力更上一层楼了。
少年虽然已经走远了,他听不听得到是一回事,自己骂不骂又是一回事,心里憋了一口恶气,不吐不快。
她越骂越气,“咱雷家是金瓦玉门,相较于你们陆家是何等的尊贵。你们陆家真是一大家子不知死活的腌臢东西,幸好如今死得只剩你一个小杂种了,真不知道你们是上辈子做了什么恶事,造了什么孽,才弄得这辈子如此这般,你们就算是给雷家当狗都不配,给雷家养的一条狗当奴才都不配......。
老妪骂了足足一柱香的时间,勉勉强强算是出了“半口”恶气。
骂了这么长时间,这位白发苍苍的老妪竟然丝毫不觉疲累,反而多出了些许精气神,就像一位志得意满的读书人,在风月场所斗酒诗百篇般意气风发。
她自己觉得,两者之间好像还真有那么点相似。
老妪脸上带着笑意,如同阴物鬼魅,正要返回自家的宅院中,“砰”一声,老妪双手捂住左眼蹲在地上,尖声哀嚎。
眼珠子如鸡蛋般被打烂,鲜血从指缝中不断流出,老妪嗓音尖锐且凄惨瘆人。
一个高大少年收起弹弓,从雷家宅院的高墙上一闪而逝,背上还背着一个巨大的麻布包袱,好像“拿了”不少东西,看起来收获颇丰。
高大少年看都不看这位趴在地上,双手捂住眼睛的凄惨老人,只是一路狂奔,眨眼就消失不见。
......
陆北游回到家中,开始做着例如劈材之类的一些琐碎的家务事。
少年一上午忙忙碌碌,不知不觉就已经临近正午,他便搬了一条竹椅,关上房门,独自坐在屋内,手中翻阅着父亲陆正留下的书籍。
他不像父亲那样嗜书如命,却也不排斥看书。此时的他就像一个富家小老爷一般,坐在竹椅上,享受着暴雨来临前短暂平静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