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凤翔县,不光是她家,大半个县城的人,一日三餐都是靠稀粥来解决饭食问题。
之所以是这样,不是因为天灾收成不好,而是人祸,除了那些乡绅、员外,整县的粮食都掌控在县衙的手中。
凤翔县自王廷上任之后,每家每户都按照收成比例将大部分的粮食上交县衙。等余粮吃完了,然后再由县衙按月分配,有不从者就是抗法,先关一个月,如果敢不给这辈子都别想出去了。
在这样的时代,粮食就是县民的命门,掌控了粮食,就等于成为了他们的主人。
关于这件事,县衙只是告诉县民,为了防止天灾和附近的贼匪,统一交给县衙保管更安全些。还说粮食都是你们的,县衙只负责看管,如果谁想要了就说一声,马上全部还给他。
关键这样的话居然还有人信了,急匆匆的跑到县衙去要粮,结果当天就给抓起来下了大狱,至今都没有出来。
后来有人将此事上报到郡里,太守派了一位下属来此查明,那郡里的官员来时信誓旦旦的保证要让所有的粮食都回到县民手里,但在王廷家过了一夜之后,提着一个沉重的木箱子,兴高采烈的回了郡里。
之后,那个上报给郡里的人也失踪了,没人知道他的下场是什么,但也没有人敢把这件事再捅上去。
再后来,或是为了让人们不敢再生出反抗之心,县衙换了一种说法,说这么做的真正原因是因为这里临近边关,时常要打仗,需要储存粮食供给前线的军士。
如果军士都没粮,谁来打仗,谁来保卫国家?没有人保卫国家,哪还有什么凤翔县?谁要是再添乱,那就是国家,给皇上添堵,直接砍了以儆效尤。
少吃点就少吃的,总比没了命要强,于是慢慢的县民也都默认了这个事实。
往年收成好些,交公之后的余粮至少能填饱肚子,省着点吃也足够活下去。可今年收成极差,已经饿死了不少年老体弱之人,惹得民怨四起,官府不但不拿出余粮还在强行掩盖事实。
杨夫人煮好粥,慢慢的将粥里的米粒捞起,捞了半天直到锅里只剩下汤水了,也才勉强只有半碗米粒。
这是家里一大半的粮食了,换做以前她都不舍得放这么多,但现在儿子身体弱要吃饱一些才好恢复。
她带着笑意将米粥端着到马棚前,刚想叫醒杨森喝粥,外面就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县公大人驾到,杨家人还不跪拜迎接?”
杨夫人闻言一惊,手里也不知道怎么抖了一下,连粥带碗一并撒在地上,一地的米粒还冒着热气。
杨夫人顾不得去叫醒杨森,急匆匆的跑到门前,跪拜在地上口中高呼“拜见县公老爷。”
王廷面无表情的走进来,身后跟着薛纲与刘头役,外面还有几个衙差站成两排。
他看到杨夫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嘴角露出一抹勉强的笑意,“杨秦氏,起来吧,本县今日来,是为了看看我那位典史兄弟,听说他死而复生了?”
杨夫人起了身依然弓着身子,听到王廷的话语,她不由的心里一紧,双手死死的抓着,一时没有吱声。
到底是农村妇人,心思耿直胆子小,心中藏不住事,别人还没提装疯的事,她自己先慌了。
好在杨夫人想到这关系到儿子的性命,自己绝不可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在王廷等的不耐烦的时候,她又忽然拜倒在地哽咽道:“小儿能够复生,都是托了县公老爷和神灵的福气,要不是他在县公老爷手下当差,有官老爷的大运的庇护,恐怕是回不来了,农妇替小儿拜谢县公老爷。”
王廷闻言心中一乐,这农村的妇人还真是蠢,这种事也能推到本县身上,要是你知道,你儿子就是本县下令推进河里的,不知会作何感想。
王廷并没有怀疑,因为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的土农,最信任的便是神灵,往往县衙拿那些泼妇叼民没办法的时候,只要抬出神灵二字保准管用。
一旦有解释不了的事情发生,那就是神灵在作怪。
更因为她将神灵和王廷的官运放在同等地位,正所谓官运亨通,能做官者,皆有官运,这是再普遍不过的说法。
因此杨夫人的话,在王廷听来是实打实的恭维。
“杨夫人真是个实在人,本县与杨兄弟虽谈不上至交,但也算是关系匪浅,却不曾想让他在我眼前出了事,得知他的死讯本官实在痛心疾首,本想亲自前来谢罪又没脸见夫人。昨日听闻杨兄弟死而复生,本官更是喜极而泣,一夜未眠,想到杨兄弟死而复生精气缺失,便早早出门置办了些补品,给我那苦命的杨兄弟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