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师潼并未让马车等着碧水,而是转头直接进了宫。
皇宫。
褚师潼到殿中的时候,其余三位皇子已经全部在场了。
“参见父皇。”
“起来吧。”
褚师御高坐龙椅之上,从面色中看不出情绪如何,只是自从褚师潼进殿,他就一直居高临下俯视在她身上,似若有所思的想从她身上看出来什么似的。
褚师潼起身,自是察觉周围人的视线都在自己身上,她抬眸轻扫了一眼龙椅之上,又立刻垂下眸子主动开口道:“儿臣来的路上马车堵了段路,故而来迟,还望父皇和各位皇兄恕罪。”
即便天下人都知她下手狠辣连视她为手足兄弟的褚师枫都可以毫不犹豫的出卖,她也从未因此事露出过一丝一毫的破绽和狂妄,态度依旧如从前那般谦卑。
谦卑到让褚师御都有些恍惚江州之事是否真是褚师潼去调查的。
沉默良久,褚师御缓缓回神,道:“无妨,今日休沐,本就不该突然把你们都叫过来。”
褚师潼这才稍稍直了直腰杆。
褚师御:“把你们都叫过来是因为江州官员数罪已定,也是时候该给老六定罪了,这件事再拖下去,怕是天下人都要纷纷揣测朕对老六心有包庇。老六毕竟是朕的皇子,无论严苛按着国法定罪,还是念在父子一场的份上就轻,朕都觉得不满意。”
他说着,目光却盯紧了台下的四人。
台下众人何等聪明,不用猜都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就是定罪的轻重由他们来讲,褚师御只做采纳意见和最后的决定。
无论最后定什么罪,轻或重,都不是他褚师御亲自想出来的办法。
这盆脏水,总有人要接。
定罪的同时,必须也得说出个理由来说服天下人。
反正褚师御最后也只会采纳他想采纳的意见。
褚师潼自然明白,他们说什么,罪名轻或重,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圣心。
按着长幼顺序,第一个提意见的怎么也轮不到她褚师潼。
褚师绚刚准备开口的时候,褚师御忽然提前一步问向了褚师寒。
“老三,你觉得呢?”
褚师寒似乎没想到自己是第一个回答的,他依旧是平时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上前一步,毕恭毕敬的回道:“回父皇的话,儿臣认为,钰王之罪,等同谋逆,虽然他是父皇的皇子,但单看江州官员在江州之地横行多年,便可知道江州中人的不臣之心已根深蒂固,无论是为了平息江州百姓的怒火,还是为了弥补多年来被压榨的百姓和枉死在江州官员手中的人,钰王都必须严厉处置才能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褚师寒的回答是众人意料之中的事。
他向来性子刻板公正,无论是什么事,哪怕是他手底下的亲信犯了事,都是公事公办,绝不带着任何个人偏袒的绝对公正。
褚师御只是应了一声,对褚师寒的意见全当不痛不痒的听过。
“老五,你觉得呢?你可也支持老三?”
褚师桓棱角分明的脸上表情严肃冷酷,和褚师寒不同的是,他自带一种常年在沙场中练出来习武之人的刚硬感,即便态度恭敬,还是能感觉出此人身上的方刚血气。
“儿臣认为三皇兄的话有道理。”褚师桓道:“此事不仅是皇家之事,更是北青的国事,若是不严厉处罚怕是会伤了江州百姓们的心,为以后江州官员做一个草率的前车之鉴,最主要的是很可能会危及父皇在百姓中明君的威名。”
褚师桓的话褚师御似乎听进去了,低头思索了一番。
褚师潼在一旁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还好,不出意外的话,大家应该都是这个意思。
到时候褚师御完全可以顺理成章的下旨处死褚师枫。
殿中安静了片刻,褚师御再次抬起头时,褚师潼却忽然觉得此事可能还有其他的结果。
因为她竟看到褚师御再次抬头时,眉头间紧皱着一条沟壑。
“绚儿,你也是如此觉得?”
褚师绚神色自若,语气轻描淡写,甚至未曾看褚师御的脸色,说:“儿臣认为两位皇弟说的太过了,此事是国事,那是因为此事关及江州百姓和官员,江州百姓在贪官污吏之下被剥削多年,心中有怨是必然之事,即便严厉处置钰王也无法平息他们的怒火,江州所有官员的罪责皆以最严厉的程度处罚,这也表明了父皇对江州的重视,至于其他,往后父皇对江州百姓多加安抚便是,得空父皇可亲自或者派皇子前去江州巡视。
至于钰王的处置,那是皇室的家事,现在并无证据证明钰王与青莲之间确实存在勾结,与青莲书信来往的人是江州巡抚,钰王顶多是纵容江州巡抚欺压百姓多年,私自畜养兵马而已。”
褚师潼震惊在原地。
而已?!
褚师枫欺压百姓畜养兵马这是小事吗?
褚师绚居然用如此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来,好像 褚师枫只是犯了个微不足道可以一笔带过的小错一样。
褚师潼看向褚师绚的目光不自觉的复杂起来。
他到底想干什么?
分明加以重罪的是他,试图严刑逼供的也是他,为何如今褚师潼竟觉得褚师绚如此所说是想留褚师枫一命?
褚师寒和褚师桓似乎也对褚师绚的言辞颇为诧异。
两人都如褚师潼一样,神色复杂的没有表现出来,暗中一直观察着褚师绚和褚师御的神色。
褚师御似乎对褚师绚的说法很是满意,适才紧皱的眉头都松了不少。
褚师绚仿佛根本不在意褚师御的态度,继续道:“欺压百姓,畜养兵马,但钰王也并未跟造反扯上关系,他纵然犯下大错,但好歹是父皇的皇子,在地牢之中坦白认错,从未对父皇有过不敬,也未曾挣扎反抗。父皇若是严厉处置,下令处死,怕是会引起百姓惶恐,伤及父皇和皇家的圣名。江州官员全部严惩,钰王自幼就在京城长大,说到底也没人能证明那信就是钰王写的,只是盖着钰王的印章罢了。”
说到此处,褚师御忽的看了褚师潼一眼。
褚师潼低着头,对褚师绚莫名其妙点了她一下的行为心中怀疑。
莫非……褚师绚知道什么吗?
“若是天下人要个交代,父皇剔除钰王皇籍关进宗人府就是,钰王有罪,罪不至死,父皇明辨是非,舐犊情深,如此给天下人一个交代,留钰王一命,多加安抚江州百姓,恩威并施,想来天下人也无话。”
褚师御点了点头,对褚师绚的一番话颇为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