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师枫用最炫耀的语气,毫不留情的刺痛着褚师绚的心。
“她比我恨你,也比我更想杀了你。”
褚师绚向来面不改色的脸,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竟突然冷的可怕。
眼中的锐利一闪而过,羞恼的杀意颓废的狠扫在褚师枫身上。
褚师枫竟第一次清晰的感觉到褚师绚对他动了杀心。
那种根本藏无可藏的赤裸杀意!
他心中扭曲的快意起来,这种能狠狠刺痛褚师绚的感觉实在是太过舒服。
“褚师绚。”褚师枫轻轻勾唇,肆无忌惮的嘲讽出声:“当初你把六乂安插在我身边,想借我的手杀了她,你丝毫生路都没想给她留吧?六乂那一箭差点要了她的命,你狠辣至此,现在又装什么深情?”
褚师绚微微落下长睫,合眼的瞬间,所有情绪都被隐藏在幽暗深邃的瞳孔之中。
他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睁眼的瞬间,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就像刚才的失态不过是褚师枫的臆想罢了。
“我没想真杀她,你心里清楚。”
“那又如何?那也是差点杀了她!”
褚师枫冷哼一声,他未曾想过褚师绚的情绪竟恢复的如此之快,还如此的平稳。
任凭他再如何讥讽,褚师绚都充耳不闻,再也未露出过丝毫失态。
浑身上下保持着一种冷硬的防备。
似乎像是被这种话伤害了千千万万遍一样,伤口都变得百毒不侵。
这倒显得褚师枫那些恶毒又伤人的话,不过是在那些伤疤上挠痒痒罢了。
“任凭你说什么,我也不会让父皇杀了你。”
褚师绚轻飘飘的一句话说出口,不由得让褚师枫愣了一瞬。
连嘴角的笑意都在此刻淡去,化作浓墨般的沉默,在狭窄阴暗的牢房内散开。
他丝毫不相信褚师绚是因为所谓的兄弟情义才这般开口。
一定是别的图谋。
“怎么?鸢王殿下要彰显一下你的贤良情义吗?”
褚师枫嗤笑着望向他,眼尾竟怒的有些泛红,这种被褚师绚抬手留下一命的感觉,简直比死还要难受。
“本王何曾贤良过?”
褚师绚淡淡收回目光,高抬的下颚带着几分轻蔑,“本王对你也无任何兄弟情义。”
褚师枫瞬间咬紧牙关,双眼赤红的可怕。
果然是在刻意羞辱他!
他甚至怀疑褚师绚留他一命,是为了以后更好的折磨他!
褚师枫的性子从来不是贪生怕死的服软之辈,即便眼前情形如此,他也硬装出一副潇洒的模样。
懒散的抬起头,凤眸微弯,笑的风流快意,仿佛下一刻就上刑场赴死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本王宁可死,也不用你用在这里虚情假意!”
“你的死活,我并不在意。”
褚师绚适才眸中的变化早已消散,如今剩下的,依旧是空荡的平静。
无悲无喜,像是没有灵魂的空壳。
他转过身,对着无尽的黑暗,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根本不存在的人开口。
“我留你,不过是因为你还有利用价值。”
“呵——”果然如此。
褚师枫冷笑,“那你失算了,我宁可一头撞死在这里,也不会被你所用。”
褚师绚微微回眸,眸光里闪烁着几分晦暗不清的锋芒。
“非我利用,而是对于小七来说,你还有利用的价值。”
即便落到如此地步,再次听到“小七”二字,褚师枫脸上强撑的笑容也是瞬间散去,化作了一种沉默的静穆。
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
“我对小七还有什么价值?”
他引以为傲的母家,财富,地位,权利,早就一无所有了。
还有什么值得褚师潼利用的?
褚师绚道:“等小七继位,你就知道了。”
谁也不知道,褚师枫是他留给褚师潼未来陷入疯魔之时,最后一味保命的药物。
闻言,褚师枫无比诧异的瞪圆了眼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难道没打算夺嫡?!”
“自小七有夺嫡之意起,我便再未想过。”
话落之际整间牢房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
安静的几乎要把褚师枫吞没在其中。
褚师绚感觉自己没必要跟褚师枫废话太多,言尽于此,便离开了。
......
没多久,狱使就把雪青送来了褚师枫的牢房里。
见到雪青,褚师枫还以为是褚师潼来了,眼中的期盼刚刚升起,却在看清楚那张脸的时候,瞬间落空。
“你把他送来做什么?”褚师枫语气不善的质问狱使。
狱使讥讽道:“钰王殿下的男宠不惜冒着死的风险从鸢王殿下那里求来的恩赐,难道钰王殿下对此一点感激都没有么?”
“本王才不需要!”褚师枫的火气瞬间就上来了,“让他滚!”
狱使根本不理会他的话,反正褚师绚给的任务做到了,他留下雪青转身就走了。
雪青看着如今狼狈的褚师枫,心疼的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他小心翼翼的上前,想看看褚师枫身上的伤疤,却被褚师枫狠狠推开。
“滚!”褚师枫像是只暴怒的狮子,警惕的绷紧了浑身的肌肉,“本王不需要你的同情!你以为本王失势就跟你这种贱民是一个阶层的人了吗?本王就算是死无全尸也轮不到你来这里同情本王!”
他虚张声势的辱骂,无非是太过清楚自己如今的形势。
曾经的褚师枫权高位重,在雪青面前何等肆意潇洒。
如今的他身败名裂,等着死亡的判决。
天差地别的身份地位,原本脆弱的自尊心在这一刻,倔强的不肯软下半分。
让他如此的耻辱狼狈的出现在曾经的男宠面前,褚师枫觉得这简直是生不如死。
“殿下!”雪青哭红了眼睛,第一次鼓起勇气主动上前抱住了褚师枫。
“您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您身边的人都走了,只有雪青对您是真心的!雪青什么都不图,哪怕殿下什么都没有,雪青也愿意跟在殿下身边伺候一辈子。”
直到这个地步,雪青也不敢抱紧褚师枫。
他怕他低贱的身份,玷污了他的殿下。
褚师枫的身子猛的晃了晃,在如此阴暗的牢房中,他忽的感到头晕目眩。
这是雪青在他面前最大胆的一次。
也是如此大胆而又直白的话语,竟让褚师枫感觉到了自己胸膛的心似乎还在跳动着。
那颗被痛苦刺激到麻木的心,竟也会因为一个人真诚的告白而猛烈跳动一瞬。
“你......”
褚师枫拉长了声音,可开口一字出,却再无下文。
他太清楚他现在的一无所有。
所以面对如此一颗心,褚师枫似乎失去了任何应对的办法。
他不能像以前一样慷慨的许诺雪青什么,他现在甚至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没了那些荣华富贵和地位,褚师枫发现自己没有可以任何拿得出手给别人的东西。
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窘迫和贫瘠。
雪青察觉到自己失了规矩,立刻收回动作,如同曾经在钰王府那时一样,温柔又乖巧的跪到了一旁,抹掉脸上的泪。
“殿下恕罪,雪青僭越了。”
褚师枫沉默的望着他许久,缓缓开口道:“你不必如此。”
“规矩不能忘。”
雪青仿佛还活在钰王府一般,看向褚师枫的目光一如既往的带着那些遥不可及的爱慕和敬畏。
褚师枫没再说什么,雪青起身十分自觉的开始替褚师枫收拾阴暗的监牢。
看到满地的甘草和破旧的水碗,他的心都要碎了。
越收拾,越替褚师枫难过。
“殿下这些天住在这里,着实委屈了。”
“我已不是钰王,如今不过是阶下囚罢了。”
褚师枫叹息一声,心情终于回归平静。
雪青固执的说:“殿下就是殿下,不管怎样都是。”
“随你吧。”
褚师枫躺在干草上,目光放空,回想起今日见到的一切。
褚师潼的决绝。
褚师绚的失态。
以及......雪青的忠心。
他的目光无意扫过雪青的身影,雪青忙碌的打理出一块干净的地方,还铺上牢房里不多柔软的干草,又垫上干净的布,起身朝着褚师枫走来。
褚师枫望着他,刚才的猛烈心动,像是一头扎进了死水里,再无任何回应。
果然,不喜欢,终究是不喜欢。
或许会收他为男宠。
或许会因为他的真心一瞬间狠狠心动。
但一闭上眼,褚师枫脑海里都是褚师潼的模样。
褚师潼愿意来看他,愿意听他说话,也愿意为了他一次次的留步。
或许......如果褚师绚说的是真的,只要褚师潼也开口保他,他还真的能留一条命在世上。
许是......之前荆州那次,六乂下手太狠,伤了她的心吧......
用情至深,以至于对褚师潼恨都恨不起来。
直到如今这个地步,他心里竟还可笑的替褚师潼找着推托之词。
“殿下,这里冷,去那边休息吧。”
雪青扶着褚师枫起身。
褚师枫看了一眼身上的锁链才发现,雪青其实很聪明的,整理的地方恰好是锁链的范围里。
“嗯。”
等雪青扶着褚师枫躺下以后,又准备忙碌的去收拾别处。
褚师枫忽然叫住了他。
“雪青。”
雪青止步回头,湿漉漉的小鹿眼中,还有未曾褪去的暗自欢喜,好像能在褚师枫身边伺候,对他来说已经是天底下最好的事情了。
“怎么了殿下?”
“若本王有幸活下去,也必然会被剔除皇籍,在宗人府作为罪人活过一生。”
雪青愣了愣,立刻道:“雪青愿意跟着殿下在宗人府伺候殿下一辈子。”
褚师枫却没有这个意思,“本...我记得你今年才十七岁,还小,你现在做的决定以后很可能会后悔。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想办法让你跟钰王府撇清干系,再给你一笔钱,你自己回江州过你自己的日子。”
这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可雪青却不愿意,他眼泪瞬间又上来了,一副泫然欲泣的伤心模样。
“殿下是要赶雪青走吗?”
褚师枫有些不自在的移开目光,说:“本王可能明天就死了,你跟在本王身边还不如直接回江州,再迟几天可能就没这个机会了。”
“雪青不走!”雪青信誓旦旦的说:“雪青早就没有家了,殿下是雪青唯一想跟随的人,如果陛下要处死殿下,那雪青就给殿下陪葬!”
褚师枫无奈的笑了。
“蠢货。”
骂出口的这句话没有任何攻击之意,反而还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