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他在的时候,我真担心你。现在他离开了,这是天意,对你是一件好事啊!”
若岚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容妈,你找我有什么事?”
“小姐,明天去戏楼的衣服我找了好些,拿到你房里你挑挑。不早了,待会老爷可要回来了。小姐,你看你是先去挑衣服还是先去楼下等老爷?”说罢,听得客厅的座钟敲了五下。
“还有时间,先去挑衣服吧!”说着若岚下楼往她的房间去,容妈在后面带上琴房的门。
房间里她随意挑了挑,有的太暗有的太艳,最后选定一套爹不久前从上海带回来的连衣裙,时髦的圆领泡泡袖,腰身紧束,有个大大的蝴蝶结,更衬得她纤细身材,合贴的裙踞,毛呢格子的细纹,配上领口的白色百褶,即不花哨又不过于素净,显得落落大方。容妈把选好的衣服拿下去熨。她做事很麻利,立即收拾好大步开门出去。
若岚坐了一会,看看天色渐晚,开门下楼去,正和门口经过的大太太碰个照面。大太太身后一群仆妇相随,领头的是桂妈。若岚恭敬道:“娘。”大太太从鼻孔里哼了一声,面无表情,下楼而去。
大太太王氏年近五旬,吃斋念佛后越发寡淡。别看她平日待人素来淡漠,她上心的人若岚心里明镜似的。一个是爹,另一个则是她的亲生儿子大哥周跃华。至于她对自己和二哥慕清,她心中有数,自己终归要女子,不会影响大哥继承家业,二哥慕清才是大哥的对手。现在表面上一团和气,矛盾总归将在某个时间爆发出来。
她犹在沉思,突然听见厨房方向传来一阵怒吼。
“是谁允许你们编排主子的?简直反了,周管家,把今天在厨房里的下人全部记下来,给我撵出府去!”这是桂妈的声音,“太太消消气,气坏身子不值当的。”
她连连赶几步下楼,到厨房门口,正看到里面剑拔弩张的情形。只见厨房里一个胖嫂子,出言顶撞道:“我一个人做事一个人当,何必拉扯别人。大家评评理,本来就是大少爷害了我女儿阿花。我虽是个下人,但也不能尽着你们周家欺辱吧!大少爷做下这等龌龊事,现在夫人出面赶我们走。你们周家丧尽天良,吃干抹净就不认账?没门,今天我非要替我女儿阿花讨个公道不可!”说着,她拉起一旁一个少女的手。若岚看时,那个小姑娘粗布衣衫样貌朴实,眉眼周正,甚至还有些稚气未脱,她红着脸低着头,木讷立在一旁。
桂妈打量了一眼少女冷笑道:“真可笑!看看你家阿花,又蠢又笨。我们大少爷什么女人没见过,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怎会看上你家阿花。肯定是你这没皮没脸的女儿纠缠我们大少爷,自己主动黏上来的吧!我们大少爷还没说自己吃亏呢,你们还有脸扯这些。马大嫂子,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件事你该问问你那不要脸的阿花。”
完全是强词夺理,若岚撇撇嘴。大哥的风流韵事,连她这个闺阁小姐都有所耳闻。周跃华是远近有名的风流公子,她也断断续续听下人们提起过他的风流韵事。最有名的当数大哥为和守备本城的孙长官的侄子争夺沁香苑头牌红姑娘一掷千金的壮举,引得富贾王孙纷纷侧目。最后还是爹出面又是赔礼又是请宴,还把姑娘让给了对方,才把这件事平息下来。爹那时愤怒异常,令大哥禁足在家,还收回了给他的月例。为这些事大太太没少训诫大哥,不过大哥常常故态复萌。
她感觉大太太的怒气还因为她在旁目睹。于是她走到客厅,顺手拿起茶几上今天的报纸坐着翻翻。她一向不爱看沉重的时局新闻,副刊上一则标题吸引了她——
“本城名旦花琪芳梨园阁登台献艺
江城三大家族明日午后纷至捧场”
下面还附上花琪芳杨贵妃的定妆照,她在嘈杂环境中依然把这篇通讯读完了。
甫一放下报纸,耳听得大门打开,大太太从厨房脱身过来,果然是爹他们回来了。仆人们把老爷少爷们的大衣和帽子等接过去,掸了灰尘,归置在衣帽间里。若岚笑着迎过去:“爹您回来啦!”
“丫头,你今天在家干嘛了?”老爷子笑问道。
她刚刚要回话,就听见厨房里动静越来越大,似乎还夹杂着女人的啜泣。
老爷子皱皱眉,问向刚刚脱身出来的大太太:“怎么回事?”
大太太勉强笑道:“下人们没做好事情,桂妈正在训斥她们。”
若岚惊异地望了她一眼,没想到她一脸平静如常。她有意笑道:“娘,我怎么听说厨房那边的事和大哥有关?要不让大哥去确认一下?万一真是诬陷,大哥怎能受着不白之冤?”
“嗯?什么事与你大哥有关?”老爷子来了兴趣,转头问大太太,“夫人,究竟出了什么事?”
大太太哑口无言,怨毒的眼光向若岚投射而来。若岚只作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