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互相搀扶着钻入地道,虽然但他林应允他们光明正大地从大门走出,但地道外早已安排妥当。
地道不大,一次性只能钻入半个人,也就是要爬着进去。
地道里的空间并没有变大,也没有安置灯光照明,十几人只能头顶着脚,脚顶着头,组成一条百足长虫摸黑爬行。
越往里,泥土味越重,呼吸的声音也跟着变重,像是在打鼓,锤得耳膜颤栗。
好在这一现象并没有持续多久,地道就开始一点点的宽阔,想必应该是已跑出了监狱的范围。
墙壁上也开始出现灯光的身影,几人已能站起来前行。
钟离拍拍身上的尘土,神色有些懊悔,显然是不满意这次的地道之旅。
白袍女子歉意地递出一块手帕,道:“先生,对不起,让您受苦了。您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我们却要您陪着我们钻地道,实在是对不住。”
钟离接过手帕,擦掉脸上的泥灰,道:“无碍。这样的地道我还是第一次爬,也算长了见识。”
他接着道:“叫我钟离就好,义眼与我称兄道弟,你们也是义眼的兄弟,称呼我为先生难免显得有些生疏。”
白袍女子道:“‘先生’是我们对您的尊称,如果您不喜欢这个称呼,不如就称呼您为恩人吧!”
史文伯道:“柳儿说得对,您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我们不能如此无礼。”
由于辱骂过钟离,无礼女子一直躲在后面不敢现身,此时见史文伯低三下四,忍不住道:“他都让我们直接叫他的名字了,为什么还要……”
史文伯抢先道:“莎莎,住口。”
无礼女子反应过来,低着头不敢再说话。
钟离道:“她说得不错,恩情不流于表面,记在心里便可。你们既然如此知恩图报,那我就不得不携恩图报要求你们叫我的名字了。”
白袍女子低头沉思了一会儿,道:“既然如此,柳儿也只能这么称呼您了,您也可以直呼我的小名柳儿,”
史文伯道:“先……您可以称呼我为小伯。”
无礼女子握着拳头,牙齿打颤道:“我叫露莎,虽然史文伯哥哥叫我莎莎,但你不可以这样称呼我,明白吗?”
她拼命瞪大了眼睛,额头肉眼可见地冒出冷汗,像是个明明害怕不已,却不得不站出来护主的家犬。
钟离面无表情地盯了她半晌,她虽在害怕,却没有退缩,这让钟离对她的感观有了点改善,便笑道:“好的,露莎小姐。”
听到这话,露莎当即松下一口气,用袖子擦去汗水,又惊慌道:“我……其实我……”
钟离道:“我知道你一直在纠结我会不会趁机报复你,但你想多了,我的心胸或许不比大海,但怎么也容得下“小子”和“蠢蛋”这几个字。”
露莎逐渐平静,放松,并诚恳地道:“对不起,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脑子空白,只有那么几个字。”
出口已近在眼前。
这个出口连通的既不是豪华宅邸,也不是荒芜野外,只是城外村镇的一间普通房子。
刚从里屋出来就看见了义眼背对着他们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好似在欣赏外边的夜色。
史文伯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义眼,你怎么没……”
只听“啪”的一声。
才触碰到肩膀,义眼竟直接倒在了地上,脑袋更是离开脖子滚了几圈。
众人顿时大惊失色,脸色惨白无比,有的人深吸一口气不忍再看,有的人泪眼朦胧,咬住嘴唇忍着哭。
柳儿跃出去,惨白的脸色立刻变得更加惨白,失声道:“都……都死了。”
院子里,除了本来被他们杀死的人外,留守在这里的六位白袍人都已死去,但他们还保持着生前的动作,一动不动,有的脸上甚至还带着笑意,可只是轻轻一碰,他们立刻就失去平衡,身首分离。
难以想象,究竟是怎样快的杀人招式才能做到这般,一连几人都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杀死。
柳儿细思极恐,眼里透着慌张,边四处地张望,边往人多的地方缩去。
钟离沉默地扶起义眼的尸体,接上脑袋,没有说话。
史文伯扫视一圈道:“没有看见赫尔曼。”
露莎道:“会不会他早知道我们要对他动手,故意设了这么个陷阱。”
柳儿来到钟离与史文伯身旁,安心下来道:“不可能,如果他有这般人脉,组织就不会让我们出手了。”
露莎道:“那赫尔曼呢?这里没有他的尸体,说明来人是来救他的。”
钟离左右看了看,分析道:“剑气有度,不多不少,刚好杀人无痕,且能不惊动任何一人、不多破坏任何一物,来人至少是地榜前十乃至天榜的人动的手,而且用得还是细剑。”
史文伯道:“天地榜上没有听说谁用得是细剑,况且,一个小小的赫尔曼哪里能请动天地榜的高手救他。”
钟离道:“如果来人单是针对你们的,那他应该还在这候着,因为他知道如果没有意外,你们一定能出来,可是他却没有。”
柳儿道:“所以来人真是来救赫尔曼的?”
钟离道:“现在只有这么一个可能。”
露莎不由庆幸地自语道:“还好我没留下来。”
史文伯厌恶道:“莎莎,现在适合说这话吗?”
露莎立马委屈地缩着脑袋,不再说话。
柳儿道:“莎莎也只是随口说说,没必要往心里去。”
露莎好似个炸弹,一听其他人叫她莎莎就会爆炸,她对着柳儿吼道:“别叫我莎莎,我跟你不熟。”
史文伯见她无理取闹,顿时怒道:“莎莎,你吼什么,柳儿在为你说话,你……”
露莎委屈地流泪道:“柳儿,柳儿,你的眼里只有柳儿是好的,我就是坏的。”
她哭泣着冲了出去。
史文伯没有追的意思,他只觉得露莎简直不可理喻,心眼小、脾气大,没有大小姐的命,偏偏生出了大小姐的脾气。
柳儿关切地追去道:“莎莎,你去哪?”
露莎怒道:“滚,你给我滚。”
柳儿无奈停下,叹上一口气。
众人瞧着露莎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夜色里,脸上竟没有任何表情,像是习以为常,一点也不担心在这特殊时段会发生什么意外。
史文伯看向钟离道:“抱歉,让你看笑话了。”
钟离奇怪道:“你们好像都很讨厌她。”
一人道:“露莎不坏,但是没心没肺,就像是一头白眼狼,说句不好听的话,我们大部分人都巴不得她死。”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应和。
史文伯虽然知道露莎并没有这般不堪,却是没有反驳,因为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他只能叹气道:“露莎从小无父无母,曾被收留过三次,但这三次的人家都是不怀好意的,所以她的性格……”
钟离点了点头,道:“那你们先收拾尸首,我去劝劝她,夜里凉,心怕是也会跟着凉。”
史文伯一愣,随后担忧道:“你是说她会想不开?”
钟离道:“不排除这种可能,其实最适合去的应该是你,而不是我这个外人。”
柳儿道:“此言差矣,文伯去了,若是安慰不好,更可能会惹急她。”
史文伯道:“柳儿说得有道理,我已经气跑过她很多次了,也去安慰过她,但不知怎地,她更生气了。”
钟离无奈叹道:“那好吧。”
村门口的月亮很圆、很亮,钟离缓缓走下月光反映的石阶,路畔的花丛嗦嗦地笑着弯腰欢迎,夜风也带着沁香的心意迎接。
广阔的田野里,麦海波浪重重,是晚风奏出的孤寂乐音,但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人的轻哼,像是痛苦的哭泣,却又有非凡的节奏。
钟离循声望去,麦海的中央隐隐飘着一点红,在月光下,像是一叶凄凉孤寂的丹舟,随海浪浮沉。
哭泣的歌声停止了,因为这丹舟已发觉有人靠近,她背对着声音的来源,道:“你来干什么,等我发泄完,我自己会回去,你们不用管我。”
钟离愣了愣,不说话。
露莎再道:“我说了,你可以回去了,钟离不是说那人已经走了么,我不会有危险的。”
此时,她的声音有点颤抖,像是笑着说的。
钟离尴尬道:“是我。”
露莎面色瞬间一冷,红发一甩,回头瞪着钟离,道:“你!你来干什么?是来看我笑话的?”
钟离终于完整看见她的模样,她的长相很普通,就像花丛中的一朵花寻常得很,但在一头玫瑰红的发色装饰下,尽显妖娆艳态,顿时就从群花中脱颖而出。
钟离笑道:“我没那么无聊。”
露莎愣了片刻道:“那你想干什么?”
说着,她似乎想到了此时正值夜黑风高、孤男寡女的时候,立刻警惕得后退几步。
钟离道:“既然没什么事,那咱们就回去吧!”
露莎道:“凭什么跟你回去,我自己会回去。”
钟离道:“好,反正你也没什么事情,那你自己回去,我们和柳儿回去。”
露莎怒道:“不要跟我提她。”
钟离转身离去道:“嗯,小伯和她回去,你自己回去。”
露莎怒怒地瞪着钟离离去的背影,想到自己一个人孤苦伶仃地走回去,而史文伯和柳儿却有说有笑地回去,顿时气不打一处地追上道:“为什么是你来找我?”
钟离道:“不然呢?现在除了我这个跟你不熟的人,还有谁愿意找你?”
露莎失落道:“他们都讨厌我吗?”
钟离道:“或许吧!”
露莎道:“你不讨厌我?”
钟离道:“我跟你不熟,为什么要讨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