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军先锋队手持长枪,队长一马当先,浩浩荡荡数千人在左右轻骑队的掩护中,从山谷两方俯冲奔下。
上万步战甲士紧随其后,骑兵四面合围。
金兵军阵已收缩为龟甲圆阵,外围步兵长枪拒敌,阵中弓箭倾泻射出,汉军前部与金军外围短兵相接。
一时间,又是喊杀声,惨叫声不断,断肢残骸四处,血流成河。
不多时,金军结龟甲圆阵仍在拼死相抗,而汉军源源不绝,中军后军已然接战。
楚子期各派军令,身旁众将士或督战,或身先士卒,已领命而去,各行其事。
山顶平台只留下了自己和江平之一众亲卫队。
楚子期居高临下,俯视战场,表情恬淡,好像眼前血流漂橹的修罗场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他抬起眼来看向山的远处,仿佛想从里面看到什么,半晌又回过神来,说道:“小江,你相信这世上有仙人吗?”
江平之闻言一愣,不知道楚帅这时候问这个是什么用意,回应道:
“自然是信的,家中母亲常说,当初嫁给我爹多年不孕,能怀上我就是求的菩萨呢。”
看了看楚子期饶有兴趣的神情,接着道:“小时高烧不退,村里郎中也治不好,娘亲背着我去道观找了位道长,道长给我服了半颗丹药;
回到家一觉睡了十二个时辰,醒来顿感耳清目明,高烧已然痊愈 身体似乎也多了几分力气!”
楚子期难得笑了笑:“或许那个老道只是医术比较高明的郎中,恰好当了个道士。”
江平之应道:“的确有这种可能。”
楚子期敛起笑容:“我汉朝以武立国,传十一代,直至先帝,却以玄学治国;立道教为国教,两代天子自称居士,大修道观雕像,当朝极品:太师、太傅;乃至礼部尚书 竟都是道士出身!
圣上醉心黄老之术,金兵犯境前二十年不上朝,一心炼丹求道。朝中权力倾轧,上下多有贪污,军中操练荒废,各地军饷多有贪墨。以致有金兵犯境之祸!”
他顿了一顿,神情复杂 :“坊间时有仙迹传说,多来自乡野愚夫。朝中虽也有些流言,说太师会法术,那些人的话,我却是半个字也不信。
都是为逢迎圣上胡编乱造罢了。我数十载,转战千里,如今年逾四十,哼,也未见过真正的高人仙师。”
江平之乡村入伍,从军后征战至今,虽有品衔,还未曾有机会上朝,更不曾面圣。不仅不知朝中情况,都城长什么样也没见过;但却明白楚帅这番言论,有说皇上不是的嫌疑。
不敢接这个话头,只好说道:“好在大胜在即,往后楚帅若有意剑指金国王庭,正借此机会立不世之功。”
楚子期缓缓点头,眼光收回战场,传下命令:
“小江,你领五百轻骑,从于军北面,趁乱杀入,目标是那辆马车,能活捉车内之人最好,不能则杀之!”
江平之头脑活络,领会了楚帅的用意,当即领命而去。
于昕是金国名将,他军中严加保护的人绝不是一般人,很可能是金国身份尊贵之人,至少也是于昕的家眷。两者都能发挥不同程度的作用,进可作要挟谈判筹码,退可让敌方投鼠忌器。
楚子期派江平之去办这事,也是为了关照他。这样此战胜了,论功行赏时自然有他的一份。
江平之离开时,看了一眼侍卫副队长彭冲,彭冲会意 ,快步从后面队列中出来,接替他牵住了白马缰绳,防止马儿乱动。
江平之点兵策马来到金军北面,此时战事依然焦灼,于军败像已显,当即不再犹豫,
号令一声,一马当先冲入敌阵!
所过之处,刀光一闪,就是一颗人头落地。
一时间挡者披靡。
可谓是:
猿臂持双刀,虎躯挂铁衣;
奔袭似烈火,杀人乱如麻!
北面也是龟甲圆阵的一部分,本身就艰难与合围地汉军交战,江平之这股生力军一来,当即抵挡不住,倒下的倒下,溃散的溃散。
江平之也不恋战,与阻挡敌军一触即走,能砍则砍,不能砍则格住兵刃攻击继续策马前进。
龟甲圆阵外紧内松,突破外围长枪兵之后,就是步甲兵和弓箭兵,站位间距较大,机动性不足。比起刚才一路,乱枪流矢, 压力骤减不少。
尽管如此,深入敌军,四面环敌仍然大意不得。停马深呼吸两口,待轻骑队依次跟上,两腿一夹马腹,继续往前奔去。
楚子期一直面无表情地注意战场,眼下全军已接战多时,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
就像一局棋已经落下了关键的一子,于昕已经进入死局。
楚子期伫立山顶,闭上眼,如此想着:
“江平之此时也已长驱直入。离目标已不过二三百步。此行凭他手大有希望成功,即便不成功,这也只是手锦上添花的闲棋。
这是为了关照他,同时也是考验他!如果他完成不了任务,凭他的本事突围和我军会合并不是很难的事。如果战死了,那也是他的命。”
他有这样的想法并不奇怪,他见过了太多人死,这些死的人有的是他的敌人,有的是他的朋友,是他的下属。
他亲手或者间接杀死了很多人。
所以他有这赫赫军功,所以他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
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不外如是。
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彭冲说:
“每一个上战场的人都要做好死的觉悟,下至小卒上至将军都是一样。
于昕就是很好的例子。”
彭冲答道:“于昕并不是很好的例子。”
楚子期闻言微愣:“哦?”
彭冲道:“因为他还没有死。”
楚子期并没有生气,他知道这个属下的脾气。
他反而打趣问道:“那么你觉得谁才是最好的例子?”
彭冲缓缓抬头,对视上楚子期,一字一句道:“楚 帅 你 。”
几乎开口同时,彭冲左手一拉缰绳,右手以极快速度一刀劈向楚子期小腹!
楚子期应变也是极快,双腿狠夹马腹,上身迅速后仰,
白马悚然而惊,人立而起,马头挡在劈来刀光途中,当场口鼻喷血,倒地而死!
楚子期摔下马来,就地一滚,卸掉了力,稍显狼狈 并未受伤。
与此同时,
江平之已行至马车一百余步外,由于这股几百号生力军的突入,战阵内这区域显得混乱一片。
江平之挑选的骑兵本是每人背负双刀,持长枪。
战至此时基本已无长枪在手,皆因战斗过于激烈,或脱手飞出,或捅入敌军身体卡住来不及收回;
人马也有所折损,有甚者,战马被劈死,长枪不在,只持单刀步战,浑身浴血追赶队伍!
江平之见状,勒马搭弓,弓弦炸响,转身一箭射出,箭矢破风,擦过队员发梢,正中追兵右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