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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芙蕾想起自己两百多年前遭几十只人鱼围着拖进深海的午夜,刺骨渗人的海水灌入她肺腑,人鱼扯着她的脚腕将她拽入一片黑暗的海底,尖爪深深刺进她的皮肉。
脚下是一望无际的黑暗,不时闪现几条苍白的巨大鱼尾,头顶月光忽明忽暗,海水挤压着她的胸腔,大量液体呛进气管的剧痛使她几乎昏迷。
阿芙蕾的脚腕上一直有五个凹陷的伤疤,就是当年人鱼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
因此她绝不希望任何一个她所爱的人经历这一切,尤其是克里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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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芙蕾说完后起身准备下床,她没有细看地上散落的碎瓷片,赤足朝尖锐的碎瓷直接踩上去。
克里夫见此立即双手托着她将她抬离地面,送至安全的地方。他的双臂有力而轻柔,缓慢地将她放下:“地上有碎片,不要踩到了。我来收拾,餐桌上有南瓜派。”
他拉开房门,略略抿着嘴唇,看起来像正在强压自己的情绪波动,握着黄铜门把的手上凸起青筋,门不堪承受地发出吱吱声。
“我已经不是孩子了,阿芙蕾。你不要……总是把我当成一个孩子。”
说完克里夫合上房门,沿着楼梯走下楼去了。阿芙蕾裸着脚踩在细羊绒地毯上,南瓜派碎成几块,黄油令地毯上多了星星点点的奶白色污渍。
她不明白克里夫走前说的那句话究竟是何种含义。
她想,大概不过是少年人恰逢叛逆期的赌气话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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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芙蕾在睡衣外披上晨袍,趿着脚上的拖鞋走到楼下。她深深吸了口清晨凉爽清洁的空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空气中掺着一丝不合时宜的鱼腥,经过一晚的沉淀已经散的差不多了。阿芙蕾没有看到克里夫,她觉得他们两人都需要时间冷静一下——尤其是她自己。
阿芙蕾从后门走出房屋,途经餐桌于是绕过去掂了块南瓜派。她小口地咬着,慢慢沿路走到码头旁。派皮烫口酥脆,顺滑可口的馅料油香浓郁,克里夫大概在里面放了淡奶油,牛奶醇香的气味弥散在口腔里。
晨光照耀着码头中散乱挤作一团的船只,许多渔船的桅杆已经折断了,船帆被撕扯成碎块,木板泡在海水中浮浮沉沉,景象一派凄然。
海面上漂浮着大量泡沫,将近海染成一片如梦似幻的粉白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唯美非常。
人鱼死后尸身会在第二天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出现时化作浅粉色泡沫,他们虽不似童话故事里那么浪漫哀婉、美艳绝伦,但死亡的过程的确如传说中那般凄美悲怆。
昨晚那个卖鱼的妇人和另外几个女人正抽噎着向他人哭诉,还有数十人正坐着小船在船只的残骸间捡拾剩余的、还算完好的物品。
阿芙蕾拍去手上的饼皮碎屑,露出震惊诧异的表情,走上前询问一个女人道:“发生了什么?他们昨晚遇难了吗?”
小镇中的人大多彼此认识,那个女人愁苦地望着她回应:“唉,别提了。他们的丈夫昨天下午出海捕鱼,到现在都没回来——大概是被美人鱼骗走了,不要她们了。洛佩兹小姐,你看看这些船,都是被昨晚的风吹倒的呢。昨天啊可真把我吓坏了,男人们说有一只小山那么大的龙……”
阿芙蕾心道果然和她揣测的出入无几,她看着那几个痛哭流涕的女人,知道她们的丈夫们定然是遭人鱼拖入深海,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昨天消耗过度的体力似乎还并未完全恢复过来,阿芙蕾很快就感到疲倦了,全身沉重无力。
她看了眼身后的小渔镇,房屋鳞次栉比、错落有致,柠檬的清新气息回荡在每一条小巷。若非克里夫昨夜抵御了人鱼的袭击,这座安宁的小镇今日恐怕已是一片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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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夫捡起地上的瓷片,又将被飞溅了些许黄油的地毯提起来抖去了饼屑。他用手掌一点一点地用力挤按木质地板,以确保上面没有残余可能扎伤阿芙蕾的硬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