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帮她们吗?”
不知何时克里夫也凑到了窗边,阿芙蕾吐出浓烟,标致妍丽的脸庞藏在烟雾后方,看不见是何种神色。
“……听着,克里夫。”她合上窗子,烟雾散去了,她的神情严肃异常:“不论何时,除非迫不得已,还是不要随意插足人类之间的纷争为好。历史上有许多种族,都曾因为插手人类的斗争付出过惨痛的代价。”
克里夫点点头,他对此并不理解,只模模糊糊地相信她是正确的。
关上窗后,外面凄厉的哭喊声依然清晰可闻,许久才渐渐安静下来。克里夫将黑胡椒粉末递给阿芙蕾,她接过木碗,撒了一小撮在翻滚的奶白色汤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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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天,阿芙蕾发现克里夫会在朝阳熹微的清晨独自跑去海滩,半小时后再翻窗返回——之所以不从大门进来,约莫是因为那扇老旧的木门常常发出嘎吱一声巨响。
今日阿芙蕾起床后又发现起居室的窗子是敞开的,她顺手从厨房取来一根稻草,松松捆扎成人型,轻声念了一句咒语后从窗口扔出去。
她敲敲玻璃窗,平滑光洁的表面像水一样波动起来,上面浮现出港口海滩的景象。
此刻正是退潮的时候,海浪在洁白细腻的沙粒上翻滚出层层叠叠的浓密泡沫,在近岸的海岩上拍起四溅水花。东升旭日在水天相接处迸射出万丈绮丽朝阳,云雾被染成深浅不一的粉紫色,像极远东绣工精美繁丽的丝绸。
克里夫正弯下腰捡起沙滩上散落的贝壳和海螺,长袖挽到了肘上。他用手拍去贝壳上沾着的沙子,将它装进亚麻长裤的口袋里。
阿芙蕾笑了,她轻轻点了点玻璃,上面显示的画面立刻消失不见,又变回一面普通的玻璃窗。她点燃炉火,煮了一壶浓咖啡。
房门外忽然响起门铃声,阿芙蕾转过头去,玻璃窗外是采尔马特白雪皑皑的群山。她走上前去拉开门,门外站着一个穿黑斗篷的人,看不出是男是女。
阿芙蕾通身一寒,她差点忘了这件事——现在正是巫魔会发送邀请函的时候。
那个人拉下兜帽,露出一张用雪花膏和脂粉修饰得恰到好处、妆容妖异的脸:“阿芙蕾·洛佩兹,不让我进去坐坐吗?我想你的咖啡已经煮好了。”
“早上好,罗玛。”阿芙蕾悄悄拉开背后窗户的窗闩,将门敞开:“见到你真好,请进。”
瑞士的寒风一下从门口的空洞涌进室内,夹杂着细碎的冰晶和雪花,然后从起居室另一侧的窗缝里挤出去,带走了室内的暖意。
罗玛细长的眼睛向起居室内扫了一圈,她走进门廊,慢腾腾地脱下斗篷。阿芙蕾表情依然平静而镇定,心里却不由得有些紧张,她并不确定刚才那一阵风是否能吹淡房子里人的气味。
“噢,你住在人类的小镇里!太可爱了。”
她看着窗外,故作戏剧化地捂着胸口感叹道,自顾自地挥挥手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
罗玛出自大氏族,自幼学习古法咒术,颇有天赋。显然她深知这一点,并因此洋洋得意,一向不太瞧得起中低阶的魔女。然而巫魔会不问出身,除非被除名者,但凡魔女都有参加集会的权利。而且为表示平等敬重,效命于审判庭的高阶魔女不得不屈尊亲自前去发送请函。
而此刻坐在她对面喝咖啡的阿芙蕾,无疑是魔女中最大的异类。
罗玛今年两百多岁,在她年幼的时候,就曾在长辈嘴里听说过这个名字。阿芙蕾不同于她们的世代传承,是个由人类转变为魔女的怪胎,由审判庭决定,接纳为同族。
她斜了房门一眼,阿芙蕾在上面施加了空间瞬移的魔咒,罗玛自幼与咒术接触,明白转移咒需强大力量才能施加并维持,中阶魔女通常难以达到这个程度。
罗玛心想,或许这个异变的怪物法力不逊于自己。每当她意识到这一点,就难以掩饰自己心中的厌恶之情。
“我奉审判庭之意,前来送邀请函。”罗玛说着伸出手掌,变幻出一张信封。
“魔女阿芙蕾·洛佩兹,请你务必于十月三十一日晚,赴哈尔茨山参会。”
阿芙蕾接过信封,笑道:“有劳。”
她暗暗望向时钟,估计克里夫差不多也要回来了。她脸上不动声色地和罗玛寒暄几句,心中则不禁焦急。
罗玛显然也无心多有叨扰,几口喝完咖啡便站起身来:“集会见,洛佩兹。”
“再见。”
阿芙蕾松了口气,放下手里端着的咖啡杯站起身,将罗玛送至门口。她在门上轻叩两下,为罗玛扭开门把。
罗玛忽然皱起了鼻子:“我闻到了人类的气味,就在这间房子里。”
她狐疑地盯着阿芙蕾,只见对方姣好的脸上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阿芙蕾平静地笑了笑,回答道:“我一直和他们交易,房子里当然会有人的气息。”
“洛佩兹,审判庭允许中低阶魔女和人类交易,不代表你们可以和他们存在亲密的关系。
“想必你听说过高阶魔女勒菲的故事。不论何时何故,希望你不要向任何一个人类透露自己的身份,将我族置于危险之中。审判庭不会饶恕任何一个罪人。”
罗玛说完披上斗篷,她和阿芙蕾相互点头致意,然后戴上兜帽转身消失在风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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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芙蕾关上门,捏着手中那张请函反复翻看。
她了解审判庭的一贯作风,对于有违反守则嫌疑的魔女,审判庭往往会在其参加巫魔会时派人去她的所居住的地区搜查,在次日的审判中定罪。
而她已经连续几十年被列为有嫌疑者,只是审判庭一直未曾发现她违反守则的证据。如果被审判庭发现克里夫的存在,后果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