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午甚觉疲乏,并且肢体柔软,与平时的美奂绝伦还是有所区别,月下芙蓉卉娇滴,帐前颦笑别三更。
人比黄花瘦,乍一看,还吹皱一池春水。
当初庭合闩闭,韩寿只能逾高墙而入,大桑树虽然葳蕤枝懋,但初冬已是枯槁残叶,踩木杌而攀墙垣,再挝着桑树枝,小心翼翼到了地面,然后邈视觇察一番,依暗陬迤逦而到贾午庭帏。
厮磨缠绵,日复一日,并且西域毒香留府一片,让贾充才觉察出这一春闺蹊跷之事。
“往事如在今朝,细思量,才觉琅音阵阵,波似韫玉琉璃。”
正惆怅间,郭槐夫人推门而入,后面还簇拥着几个女婢丫鬟,她坐于贾午的身旁,亲切的打量了一下贾午和床枕边的韩谧。
“这是产后补元气的汤,现在就喝了,这几天好好的静养,你父亲今日进宫去了,所以来不及看你和这小家伙,我看这小手扑腾扑腾的,将来可是个调皮小子,哈哈……”
郭槐夫人奁妆粉脂,螺钿珰璆,纴袂华丽,粲粲反光把她的脸照的腻若霜腴。
“夫人,李婉夫人好象已回京城,听说是乐浪服期已到,皇上已经传旨下诏……”
一仆人匆匆进来,并且在郭夫人的耳畔嘀咕了几句。
“什么,果有此事?”
“是的,皇上已经宣旨明日让郭夫人与贾司空一起进京面圣!”
郭槐非常诧异,因为李婉是贾充的原配,又是贾褒和贾濬的亲生母亲。
她的突然出现,这必然会掀起轩然大波。
“妈……,你突然怎么啦?”
令贾午也感到非常奇怪,这郭槐的脸色阴晴圆缺,她看的一清二楚。
“没事的,皇上有旨入贾府,明日为娘要进京面圣。”
……
郭槐攘袂瞠目,表情非常的阴郁,因为既然晋帝有旨意,她就感觉到这李婉肯定在皇上面前首先说了什么,定是数落贾府如何的绝情,或者那些年不念夫妻之情……
这其中贾褒和齐王司马攸定从中斡旋,并且挑拨离间一番,使贾充犯难,又使司马炎碍于与司马攸的兄弟情面,答应其岳母李婉恢复旧时荣耀,包括乃贾充的诰命夫人之位。
郭槐挥袖而出,留下几句话,叫韩寿照顾好贾午,自己现在暂时有事出去一下。
一叶残枝在她的脸上留下颤音,廊檐南漫,斑驳稀疏。
“如若敢要挟我,以后我女贾南风成为皇后之时,定要剡平了这齐王司马攸一族,如若更甚,就算司马的八王藩屏也亦如此!”
这郭槐回到自己的厢房后越想越气,充满了一肚子的潇杀之气。这说起司马氏的八王藩屏帝室的皇族势力,是晋武帝司马炎自己想出来的,他自曹元帝通过卫瓘和和峤逼宫以后,通过禅让台模式把地位禅让给他后,他就日夜琢磨对比,发现司马氏能取代曹魏的重要原因,就是曹魏的宗族士大夫的势力太弱,导致外戚的权力日益庞大,以致使朝廷政权无法掌控在皇帝的手里。
所以司马炎自成为晋朝皇帝后,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巩固自己的统治基础,他首先设立九品中正制,就是士族阶层的官爵可以传承,比如爹是司空大将军,那他的儿子也是司空大将军,这种特权就保护了那些宗室士族的利益,反过来也加强巩固了自身的统治。
当然这些构想要等实现,还需等时局稍微稳定,并且不宜急行,尚需注意轻重缓急。
期间他首先展开了试点,就是特权的实验区,比如先在咸宁初年,分封了十个同姓王以郡为国,加强宗室诸王的权力。
并且附加异姓士族的公、侯、伯、子等爵位。
司马攸督青州事宜,并封国在齐鲁一带,所以称呼为齐王,而李婉被贾褒和其妹贾濬一起从乐浪接到青州时,沿途车辇上簇拥相泣。李婉也是受害者,受其父亲司徒李丰的影响,被司马师放逐乐浪。
这期间已经有十多年的光阴,而贾充迫于司马师的压力,遂与李婉离婚,不日娶了司空郭配之女郭槐为妻,此人性格专横,不似李婉温婉贤淑。
诞下贾南风更是如此,皆称有其遗风。
“母亲,自你受牵连被下放乐浪后,家父便把你忘的一干二净,娶了郭槐,我和妹妹受尽此人的欺凌,虽然爹爹偏袒,但总有不顾及的时候,所以这其中我苦味,只有彻底的经历过才真真切切,前几年开春贾午新婚,嫁于南阳司空韩掾少,此人长的美貌英俊,是贾府的幕僚。”
“姐姐说得对的,现在姐也是齐王司马攸的正妃。这门婚事还是皇上和爹爹做决定的。”
“哦……,这司马家族在曹魏时,与我李家结下恩怨仇雠,我怕到京都洛阳后,一旦皇上有所猜忌,或者怕郭氏家族造谣诽谤,献媚谗言,我怕我还是会连累了你们两个,母亲怕会更加活不下去……”
说完李婉眼泪如水一样哗哗而落,刚见面相逢时本已经哭过了几回,现在又谈及过往又扑簌簌的眼泪,顿时把她的眼眶都泡软泡肿了。
虽然李婉也只有四十出头点,但依旧风韵犹存,彰显着高贵的贵族气质。
“母亲,你也不要多想了,我想自嘉元年间发生的激变,并且是大将军司马师的事情,再说母亲也是受牵连,本无有心,再说父亲也是晋国的大功臣,这点颜面晋国皇帝还是会顾及的。”
贾褒用宽袖轻拭着李婉的眶旁眼泪,安慰着李婉起伏不定的情绪。
“这次派来接送的是青州骁骑校尉王屯,还有陛下钦定的典军校尉,这些都是女儿特地去了贾府,还有齐王司马攸一起去的,所以母亲你放心好了,这次入京皇上一定会复籍的,并且成为父亲的左右夫人。”
幰车外的王屯手绰寒铁脊丈八蛇矛,髭须环眼,骅骝马镂膺赪幩,鬃鬣黑卷……
“什么左右夫人,就算是死也不会和这个姓郭的在一起,有我就没有她,有她就没有我,这郭家一族阴险狡诈,没有什么好心肠,我怕吃受不起,再说你爹贾充那脾气,我最了解他,欺软怕硬,我还不是太温婉软弱,尽至于此……”
这一路从乐浪驰骋到青州封地,穿过荒山丛林,埒埂草地,沟壑皋埠,又舟楫棹橹,再到日渐繁华的城市,从北面之地到齐国,路途迤逦难行,到夜晚时分还需扣扃投宿,但不管如何,相逢的快乐总大于忧伤。
进入青州城后,已是灯火阑珊,云廓幽暗,横着的那一刀弯月,如同癯亮的烛灯。
齐王府内,司马攸见家丁禀报后,立刻携同那些次妃都出来相迎。
贾褒当然是这齐府的正妃,相当于帝胄的皇后,这皇帝有三宫六月,那七、八岁之时就被封为舞阳侯,并且是晋文帝司马昭的二儿子,大将军司马师的继子,晋武帝司马炎的同母弟,这诸侯王的府内当然也是几许妃子的,只不过看司马攸接纳不接纳的问题,或者这也是诸侯王的一些礼制问题。
马车磔磔驶入早已静候而敞开的府门后,歇马停蹄,幰车外陆续身影绰绰,蹵屣而下,在月夜里声音喁喁,荧荧光亮中的绡衿朱帨,都缓缓入了轩阶上的廊苑。
迤逦几步石圯曲荷,咫尺之间,灯火开始明亮起来,镂漆榱木下的人影簇拥过来,门闼外衣袂的清香味,在鼻息里开始触及。
“官人,臣妾回来了,母亲,贾濬你快抚母亲下来,让母亲见见夫君司马攸……”
齐王司马攸走出府院闳门,后面的次妃和丫鬟都紧簇在后面,而八岁的司马冏则也一直紧跟在司马攸的屁股后面,并且见着了贾褒和大姨贾濬后,便愉快的跑到跟前,攮攥着贾褒的腹部的衣袂。
“母亲,走出了好几天,你可把我想坏了……”
“快去见过外祖母,向外祖母问安!”
李婉夫人几日车行,筋骨已跟散架一般,并且两眼若寐。
但见司马冏扑面而来,不禁喜上眉梢,困倦去了大半。
“这是……,都这么大了,叫司马冏,冏儿快让外祖母亲亲抱抱!”
在来时的车上,贾褒就把小儿司马冏现在读什么书,都请了什么老师教书都说了一遍。
司马冏有点不好意思,第一次见陌生的外祖母有点尴尬含羞,所以攥着贾褒的衣袂不放,不敢大胆的靠近李婉。
“母亲大人,拜过母亲大人,我就是小婿司马攸……”
司马攸作揖便拜,李婉夫人立刻扶起司马攸,然后微笑着说道:“贤婿果然一表人才,纶巾英姿,不愧为帝胄血胤,我惭愧啊!不能见女儿女婿成婚伉俪,而却飘零异地,不禁伤心难受!”
李婉夫人又难捱抽泣,并掣起帨巾揩拭眼角起来。
“快抚岳母大人入大堂,余管家你快去准备,一路仆仆风尘,给岳母大人先擦洗一下!”
“相公,我看就有我亲自来吧!母亲刚到,所有都不太熟悉,我替母亲掸去风尘。”
“那辛苦夫人您了,我先去准备晚上的筵席,等会为岳母接风洗尘。”
说完司马攸则走入廷堂,几个次妃和丫鬟都先拜了李婉后,依次跟进了廷堂。
而家丁打起烛灯,这火焰透过粉红的布帛看的依稀,焰头在随着步履的前行一晃一晃。
“贾夫人,我先进厨房,这里我就不忙乎了!”
余弥管家在一飞檐下的走廊处,与贾褒分道扬镳,去厨房使唤庖子去了。
“母亲慢走,这齐王府虽然不似宫殿,但这气势,足有一方诸侯之王的气势。”
“我是官宦之家,你也知道,你外祖父是司徒,你的太先祖父也亦是东汉的司空,兼太子太傅,所以在这建筑博大的殿堂里,有时从大门进到自己的房间都需要走些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