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1.1)656-4-20 沃杜布 乔治与安东尼奥(2 / 2)未知之书:陌生人的故事首页

不过,话说回来,在等待之时,出于职业的态度,塔瓦勒斯不自主地观察起周围的事物,他承认似乎每一个地方都能吸引到他的注意力。嗅觉肯定地告诉他安东尼奥在草药或者香料方面有一定的研究,这是因为海边的湿气会侵蚀地板,学者为了刚好盖过腐烂木头散发的野菊花味,使用某种特质的熏香蜡烛。某种方式上,还增添了神秘感。这方面知识的贫乏使塔瓦勒斯不能直接分辨其中的材料,但是,记忆中,这种特别的气味不是第一次出现了。

警官希望有时间消磨在设法翻看记忆的痕迹上,他听见屋主的招呼声:“请跟我来。”

客人顺从地走过,通往客厅需要经过唯一的走廊,在这里,他瞥见了学者知识丰富的一面,一间房内有一个极大的书柜。如果不是为了某种爱好,一个人绝不会有这等的储藏,以求获得确切的知识,因为不读书的人,他很少会把金钱、时间花在精湛知识上。

紧接着来到客厅,家具的陈设很简单,中间是一张木桌,桌子上有一个体积不大且似乎透明方块,是光线昏暗时的照明器具。除此之外,不外乎是些厚重的典籍,在那些知识最上面,有一张很独特的翠绿色书签,似乎是珍贵的石头打造的。被它遮盖的封面露出“lion”四个字母。警官仔细瞧了两眼,他并不是在研究宝石类别学,而是自己奇怪,为何造价不菲的东西出现于金钱贫乏的环境。

好在乔治不是爱打探他人私事的讨厌鬼,也不是决疑论者,对待许多细枝末节的疑点,他更确切地相信自己所见。他看向墙面,有些地方已经有了斑斑点点的霉迹,他的视线被风格各异的小饰品所占据。在不熟识它们的人眼中,这些最多不过是装饰品,所以最正常的做法是称赞,然后转头就忘掉。乔治没有那样做,他的注意力完全被猫头鹰雕塑拿走了。

“很漂亮,”他为自己的走神解释道:“它象征智慧与神圣。”

“是的,不过,猫头鹰要等到黄昏才会起飞。”学者一边敷衍地答话,一边赶走他的猫:“出去,苏伯塔(Sobbort)。”

客人才注意到毛茸茸的小动物就是它所是的——没有教养的,不打算让座。如果橘猫不离开它的宝座,厅内仅有两张木椅,只得委屈两个人中的任意一位了。在这情况下,猫等到了无情的驱逐,它敏捷地纵下椅子,以一种不必言说与生俱来的高傲气质,极不高兴地叫唤了一声,审视人类后,踏着优雅的步子离开。

乔治说:“您的猫很可爱。”警官又想起刚才安东尼奥的知识丰富的一面,但他不是太傻气,而是没能领会学者的一语双关,只把那当作对猫头鹰的习性描述,他补充吹捧说:“先生在鸟类方面的知识使我惊讶。”

“您要知道,警官,我不认为您在这个时间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夸赞我的学识或者我的宠物。如果您有事情需要我的协助就请尽快言明,我的时间不多,趁我还没改变主意。”

虽然乔治先生没观察过猫头鹰,他对其他鸟禽有一般普遍性的见解,一只麻雀在手里总比两只在林子里要好。此时他赶紧表明来意:“安东尼奥先生,我很抱歉打扰到你。我们陷入了麻烦需要帮助,而且我们希望你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瞧着学者没有半分兴致的模样,乔治继续说,“是关于一段古代文字的解读,牧师说,如果这个城有谁能理解这种偏僻深奥的文字,那个人一定是先生你了。”

“克莱门特(Klement)还是这么的谦逊。如果他没能够弄明白含义,我建议您也不要对我抱有太大期望。我可没有您想得那么聪明。”

见到学者有了些兴趣的模样,警官赶紧把手抄送到面前,以及与他人交往的礼节,包括必要的奉承术:“安东尼奥先生太自谦了,您的名誉全世界都知晓,对于这一点人们没有疑问。”

纸上是一段字迹整洁、怪异的文字:O qu ta emba ix e co mo qu ta em cim a。

看起来确实不同寻常,字母们传递一种观念,可以解读为模糊的讯息,那就是这句话一定不关联当下时代。如果说识字教育不是穷人的东西,那么,古代文字的习得是某些人专有的,确切地说,没有足够金币和人际关系就无从谈起学习它们。

“哦,先生,你确定要我解读它?”

“是的。”

学者盯着警官的眼睛,“了解它很容易,可是要是想要说明如何理解它却不是那样简单。您知道字典并非万能的吗,即便您能够熟练使用,对于理解这段文字真正的含义是绝不会起任何作用的。纵使如此,您还要我翻译它?或者我换一种方式说吧,塔瓦勒斯先生,您读过古典的文学作品吗,比如变形记?如果您读过,那就该明白有句话:神本要想捂住说话者的嘴,而话语已然随风传开(voluit deus ora loquentis opprimere: exierat iam vox properata sub auras)。我直说了,它该保持原样,我不认为解读它是件好事。”

学者好似沉浸在自己的王国,炫耀地展示他在古代知识方向的权威性。有些可笑的是,以乔治的学识,他注定无法与某个或许有那么些研究成果的历史学者,比一般人专业的古代文字研究者争论。即便我们退一步说,假设警官先生以辩论闻名于沃杜布,此刻,他也绝不会运用那种能力,去惹得学者讨厌自己。

对事物的观察力使乔治相信自己大致摸清楚了安东尼奥想法,因而采取了迂回的策略:“先生,我对这方面知之甚少,我唯一知道的是解读它有一定的困难,但是我们案件的线索基本只靠它了,我坚持要您告诉我它意思,这也是克莱门特牧师的决定。”

“既然如此,我明白了。”学者翻开了字典,似乎在克莱门特的名字前,不再有异议:“我得说它是古典文字中相对不常见的一种,而且您得知道这里有好几处摘抄错误,请给我一些时间。”

“请原谅我的无礼,我能否询问一下它的来源?我刚才听您提到它和案件有关。”

某人的笔记:不常见的人对不常见的文字有不常见的热情,听上去是合理的。我不得不心生疑虑,作为沃杜布唯一能阅读此类古代文字的历史学者真的会正确地解读它们吗?

“是的。昨夜里耶卡(Rijeka Town)镇的海湾港口那边发生了一宗骇人听闻的案件,我们在现场发现了它们。只不过我们目前没掌握关键的证据或者线索,做不出来可靠的假设。”出于好意和职责,警官提醒道:“我个人建议您这几日保持警惕,目前凶手还没被抓捕。”

“那您很快就可以得到线索了,希望它会起作用。”学者用笔写着什么东西,看了一眼字典说:“邻居们都说先生解决过很多案件,我相信这一次也不会是例外的。”

“当然如此。”

“这个案子的确很离奇。”讲到此处,乔治回想起不愉快的气味,他立即深吸了一口熏香,语气加重了,“发生了爆炸,一家人失踪。地方已经被封锁了,现场就像地狱一样,没有人能从里面发现什么了,当然,除了您看到的这段文字。”

学者不以为意地坦言:“日光下无新鲜事,都是前人做过的。塔瓦勒斯先生,您听说过类似的案子吗,爆炸、失踪和奇怪的文字。”

“我没有什么印象。”

“这样说,案子就很复杂,它肯定已经够复杂的了...我想我快完成解读了。”

总之,翻译花了些时间,在此期间,乔治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等待。疲惫、芳香和安静的气氛让他昏昏欲睡,当他再醒来时,

“好了,它是您要的东西。”

学者递过来一张纸,有两行墨水写的字,乔治认得底下的,也就是译文了。

ó, a quinta em baixo é o a quinta em cima,译文:哦,下面这间庄园和上面这间庄园一样。(注:这句话表述没有问题,但是看起来很奇怪)

有些事情几乎不用被询问,便已经从安东尼奥的表情中看出来,这个历史学者所具有的一切知识显然不包括地理学和建筑学。原因是这样的,沃杜布从未有过庄园,将来也不会有,在这高低不平的地面和狭窄的区域上建立庄园简直是异想天开。

或者它指其他地方的庄园?警官实在得找个理由,让自己花费一堆时间做的事情有点意义。塔瓦勒斯先生不会说他对此感到失望,毕竟对于不擅长应对陈旧古董的人而言,他见到的一切只是——安东尼奥无可指责地做了一个历史学者力所能及的事情。于是,他努力地往好的方面想,把东西揣进口袋,认真地戴上了头盔,“万分感谢。我最好现在把它带回警署,它会有很大帮助!克莱门特牧师肯定也会感谢先生。”

门口临别的时候,警官突然又想起来:“呃,先生,如果我们之后仍有古代文字方面的疑问...”

“您可以找我,但最好别是一大早,我会提供帮助的。”

“非常感谢,再见,祝您今日愉快。”

有了安东尼奥的这句话,乔治也不指望更多,识趣地转身就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