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刚刚泛起一抹鱼白,管城县县令魏舒早已穿好衣服洗漱完毕,打算去后院晨读,这已经是他多年的习惯了。但是今天他一开房门,就见门前的台阶上规规整整地放着一封信。
魏舒环顾四周发现并没有发现任何人,他打开信封,取出信笺,上面写道:“前日,张钱村张泉的遗孀冯氏在家中上吊死了。冯氏风华绝代,年轻漂亮,自从丈夫张泉死后,夜里经常有人翻墙而入,与其通奸。如今冯氏之死一定是被奸夫所害。
而张氏一族却胡说八道,识龟成鳖,说她是询夫而死,现在还要为冯氏立贞节牌坊。虽然冯氏通奸属实,但却死的不明不白,还望大人明察秋毫,莫让凶手逍遥法外。”
魏舒看完信后,发现信没有落款,是一封匿名信。信中的内容是真是假,也无法断定,但魏舒此人为官清正,爱民如子,如今有人举报,在自己的地界发生了人命案,不管真假自己都有必要去看看。于是魏舒带着两名随从捕快,便急忙赶到了张钱村。
魏舒一行人来到八十里外的张钱村,就见族长张廓正在村北头修建牌坊。
张廓此人五十岁出头,体型健壮,一双眼睛透着精光。张廓见县太爷到来,赶紧上前迎接,拱手施礼道:“小民不知县令大人驾到,有失远迎,还望大人不要见怪!”
魏舒说明来意,张廓听后突然变得非常激动,指着村南边说道:“一定是那帮姓钱的人在胡说八道乱泼脏水,想要诬陷我们张姓之人!”
魏舒看了看张廓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肯定?”张廓情绪稍微缓和了一些说道:“我们张钱村,顾名思义村里绝大数人都姓张钱两姓。我们姓张的人住村北面,钱姓人住村南面。而且张钱两姓几代人素来不和,不管干什么都想压对方一头,之前两族都是不相上下,如今我们村出了一位贞洁烈女,我们要为她修建一座贞节牌坊。现在眼看我们压他们一头,他们钱姓人当然嫉妒眼红,想要从中作梗,胡乱泼脏水!”
魏舒闻言道:“俗话说:民不告,官不究,如今有人告状,那我就要调查清楚,要不然愧对身上的这身官服。”说完便让张廓带着他去张冯氏家中勘察现场。
冯氏已经入殓,棺材就停在正堂。张廓让守灵的人全部退下,然后才带魏舒进屋。一进屋,张廓从桌上拿起一张纸,递给魏舒说道:“大人,这就是张冯氏留下的绝命诗,您看过之后就知道她是不是贞洁烈女了。”
魏舒接过信,只见字迹工整,墨迹光滑细腻又有光泽,明显用的不是常见的松烟墨,然后又用鼻子闻了闻,果然没有常见的松香味,他又仔细观看了上面的内容:
夫君已在奈何桥,
日夜思君断心肠。
为妻甘愿把命休,
但愿来世续前缘!
看完信后,魏舒皱起了眉头,说道:“她一个乡野村妇,怎么可能会舞文弄墨?”张廓连忙解释道:“大人有所不知,冯氏的娘家原本就是知书达礼的大户人家,她琴棋书画是样样精通。只不过他父亲被奸人所害导致家道中落,没办法她才下嫁到这穷乡僻壤的张钱村。”
张廓指了指书桌上面摆放整齐的文房四宝,说道:“大人您看,这些东西都是冯氏陪嫁之物。就算娘家再穷,冯氏出嫁的时候也没有忘记陪送这些东西。”
魏舒走到桌前,往砚台里加了一点水,拿起桌上的墨条便在砚台中研了一会儿,凑近鼻子一闻,一股松香气味钻进鼻中。毫无疑问,这首绝命诗不是冯氏所写,而是有人故意伪造,事后放到这里的。
魏舒现在可以确定那封匿名信所言属实,张冯氏的死的确蹊跷,于是他决定开棺验尸。棺盖缓缓打开,只见张冯氏静静地躺在棺木之中,人虽已死,但还是可以看出张冯氏生前是一位风华绝貌的美人。
魏舒首先检查张冯氏脖颈的前端和耳朵两侧,随后又让随从将尸体翻转过来,查看脖子的后面。
等到魏舒检查完尸体后,张廓凑上来说道,:“大人,绝命诗您刚才已经看了,尸体也检查完了,现在您总该相信张冯氏是位贞洁烈女了吧?都是姓钱的那帮人胡说八道,诬陷我们张氏一族,大人您可要为小民做主呀!”
魏舒笑了笑,并没有回答张廓的问题,而是拍了拍肚子说道:“张族长,你看本官的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张廓一听立马会意道:“大人,小民早已在家中备好了酒菜,不如我们现在就回去吃点东西如何?”魏舒点头答应。
一行人来到张廓的家中,可以看出张廓此人家中富裕,光是条案上就摆着五坛烧酒,每坛烧酒的坛口都用红蜡封着,显然是存储多年的老酒。
魏舒走过去,用手指像敲编钟似的挨个敲了一遍,说道:“看来张族长平时很喜欢喝酒呀!”张廓听后挠了挠头,笑道:“老朽也没有其他爱好,平时没事就喜欢喝上二两。这酒虽然算不上什么好酒,但却是一些老酒,今天就让我们将它们全部喝光!”
酒菜齐备,宾主落座,为了显示出对魏舒的尊重,张廓还特意找来村中的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者陪席!吃饭的时候只开了一坛老酒,魏舒带来的两名捕快就喝醉了。
魏舒想下午的时候将村里会写字的人全部排查一遍,想看看村里谁用的墨不是松烟墨,而是油烟墨,他怕喝酒会影响嗅觉,所以一杯酒都没有喝!
酒足饭饱后,张廓说道:“大人,你们也都乏了,我下午雇辆马车送您回去如何?”
魏舒说道:“不着急,我们可能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了,因为张冯氏并不是自杀,而是被人所害,我得将凶手找出来才能走啊。”
张廓连忙追问道:“大人,何以见得张冯氏是被人所害?”
魏舒答道:“开馆验尸的时候本官发现,张冯氏的脖子后面有一道勒痕,所以本官断定她是被人所害。”
“张冯氏是上吊死的,脖子上有勒痕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魏舒解释道:“上吊自杀的死者,勒痕应该主要集中在脖颈的前部和耳朵后面两侧,并且勒痕是向上的,脖子的后面是不应该有勒痕的,就算是有也应该是很浅的才对。你再看张冯氏脖子上的勒痕,是围绕着脖子一整圈,明显是被人用绳子勒死后才被吊到房梁上的。”
张廓等人互相看了几眼,张廓说道:“既然这样,大人您就住下吧!我这就帮你们准备房间!”
说完张廓便将魏舒等人安排到了张氏宗祠的一间偏房。两个随从捕头一挨枕头便呼呼大睡起来。魏舒则是挨家挨户在张钱村里转悠,张钱村毕竟是一个大村,村子里有好二三百户人家,光是能够提笔写字的就有好几十个,而且居住分散,等到魏舒将这些会写字的人家转完,天色已经黑了。回到张氏宗祠,随便吃了点东西便上床休息了。
魏舒一觉睡到天亮,起床洗漱完毕,张廓就带着一个食盒来送早饭了。食盒还没有打开,就见一个青年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见到张廓后气喘吁吁地喊道:“不好了,张二虎上吊自杀了。”
魏舒和张廓等人赶到张二虎的家中的时候,张二虎已经被人放了下来,尸体的四周围满了人,屋内酒气熏天。
魏舒俯下身子在张二虎的口中嗅了嗅,看样子张二虎临死之前喝了不少的酒,接着魏舒又从张二虎的身上搜出来一双绣花鞋。这明显是一双女人穿的绣花鞋,上面的刺绣相当精美,那些绣花更是栩栩如生,就像真花一样。
这时围观的一个村民在旁边嘀咕道:“张二虎就是一个光棍,他哪来的绣花鞋呀!”最前面的一个妇女惊呼道:“这不是张冯氏的绣花鞋吗?我见她穿过,这么精致的绣花鞋也只有张冯氏可以绣得出来。”
人群中有人随声附和道:“是呀,张冯氏的绣工十里八乡姑娘无人能及。这鞋一定就是张冯氏的。”
又有一个村民说道:“张冯氏一定是和张二虎暗地里厮混,要不然张冯氏的绣花鞋怎么会出现在张二虎的怀里?”话音刚落,就听见另外的一个村民说道。
“就是,一定是张二狗杀了张冯氏,现在看见县太爷亲自来查案了,张二虎知道逃不了,所以畏罪自杀了!”
围观的村民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其中几个老妇人更是直接破口大骂道:“我们还以为张冯氏是贞洁烈女,敢情是一个不要脸的荡妇!”此话一出,立马有人反驳道:“说不定是张二虎想要非礼张冯氏,张冯氏不从,张二虎色迷心窍一怒之下杀了她呢!”此话一出,现在安静了一下,不过那个老妇人又说道:“不可能,一定是他们两人通奸,如果是张冯氏反抗过,那身上一定会有伤痕的,那天我给她穿寿衣的时候,她只有脖子上又一道勒痕外,身上都没有看见其他伤痕。”
就在这时,族长张廓大声吼道:“你们都给我闭嘴,县令大人在这里,你们瞎说什么,以为自己都是捕快吗?”原本吵杂的房间内立马安静了下来。
魏舒命闲杂人等全部退下去之后,他便开始仔细检查房间内的各个角落。张廓在一旁叹气道:“我们张氏一族,自古以来都是温良恭俭让,如果真的查出他们二人通奸,那我们张氏一族的脸面可就丢尽了,就连我这个族长以后也没脸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