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的路上,碧烟讷讷道:“夫人,你果真要让徐世子去看五姑娘?”
常落云道:“这也不说不上帮不帮,虽然五姑娘在危难之时离开侯府,但好歹见一面也是应该。”
碧烟撅着嘴道:“夫人就是菩萨心肠?”
“我和她毕竟是一个父亲所生,她受辱,我也好不到哪里去,”常落云幽幽叹了口气,“你去找个大夫给她看看,她的病到底还能不能医治。”
“是。”碧烟虽然稍有不愿,但也只得答应。
——
既然常落云开了口,徐有康便只得去见常洛瑶一面。
以往只觉得有说不完的话的两人,如今见了面,却只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常洛瑶看到徐有康的一瞬间便湿了眼睫,她挣扎着想要从榻上坐起身来,虽然尽量想要笑的灿烂,但看在徐有康眼里,却更是凄凉。
徐有康迟滞了一秒,还是走到塌前,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道:“谢谢你啊,有康。”随即用手将发髻边的乱发抚平顺一些,自嘲道:“如今想要见你一面还真是不容易。”
徐有康恍若未闻,神色复杂道:“我并不知道你生病了。”
“我这病,是好不了了。”常洛瑶轻轻笑道,又咳了几声。她双腿垂到榻下,伸脚四处摸索着自己的鞋子套上,刚要站起来,却眼前一黑,差点栽在地上。
徐有康一把扶着她,却觉得她整个身子轻的如同一片羽毛,那原本就纤细的腰身,更是不盈一握。他眼神一黯,将她依旧扶坐在榻上,“你要什么,我拿给你。”
常洛瑶笑着摇摇头,“我只是不想让你看到我躺在床上的狼狈样子,哪里知道居然这么快,居然起不了床了。”
徐有康默然从榻前拿起一件粉色外衫给她披上。这原本是一件亮粉色织金纱衣,他曾经见她穿过,衬着当时娇媚的她明亮不可方物。
如今,这件衣服穿的旧了,粉色便不再鲜艳,那些金线也被磨得发黄,更像一根根细小的枯枝,附着在褪色的衣服上,越发显得衣服陈旧寒酸。
常洛瑶披着这件衣服,努力端坐在榻上。
她脸庞瘦削苍白,嘴角含着笑,眼睛却游离恍惚,“有康,我之所以无论如何都要见你一面,是想告诉你,我们的孩子真的是被人害死的。”
她那双失去了神采的眼睛,此时聚满了眼泪,随着睫毛一动,便轻轻滚落下来,“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也没有证据证明,但在我死之前,我还是要再跟你说一次,请你相信我。”
她双手抓住他的手,将头伏在他的手上,低低哭了起来。
温热的液体滴在他的手背上,让他心中一颤。他想要抽离自己的手,让他逃离这个地方,但她却将他抓得很紧,让他觉得若是他真的用力挣脱了她,那么纤细的手便要摧折一般。
徐有康心乱如麻,望着面前的常洛瑶,心痛、难过、愤怒各种情绪交杂在一起,过了良久,他心中才慢慢恢复平静,长叹一声道:“瑶儿,不管怎样说,是你先弃了我,弃了侯府——”
当初他得知她不辞而别时,心中其实是愤恨的。他不相信,他用整颗心对她,她却在最危急的时候,卷了细软一走了之。
连一句话都没有给他留下。
那时候,他是伯府的世子,要和父亲一起防止乱兵攻入,周全着一家人的安全。但独处的时候,他又伤心又愤恨,伤心的是她怎么就这样丢下他走了,那么些日子的耳鬓厮磨,说好了陪伴到老的话,难道都是逢场作戏假的吗?愤怒的是,她让他成了整个承安伯府甚至临都的笑话。
看,徐有康当初硬是要娶进门的女子,如今怎样了呢?还不是大难临头各自飞了。
他满腔愤怒找不到地方发泄,只能将所有的伤心难过、不甘委屈封印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