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颜瞧着槐宝欢快的样子笑笑,比起阿耶、阿娘的担忧,她倒不那么忧心,总有法子的。
想到刚刚山上那人。
长安来的?
如今长安跟姑苏之间确实有一件大事,皇上兴修水利,着力在前人修建的河道基础上,打造一条更加连贯南北的大运河,促进南北经济发展,运河如今已分四段通济渠、邗沟、永济渠、江南运河,其实已有初形,如今便是着力扩张。
只是这许多地方实施下去颇具困难。劳民伤财,马政荒废,各地都有不同形式的民众起义。相比于其余三段,江南运河实施算是顺利的,姑苏一带富饶,每年税收比长安更甚,姑苏一带官员又极力推动此事,联动着各大富商家族,捐财捐力,这江南运河按理来说最省心才是。
那人是因此而来?这般神秘,来做什么?
朝颜想了想,信息太少,也不能单凭一衣裳就联想到跟长安有关。
“请问是朝家娘子吗?”马车外传来一男子声音。
她透过马车帘子的缝隙瞧了瞧,是姑苏长史家的郎君,陵游。
眼里少见对人露出一丝不耐烦。
“郎君可有何事?”马夫恭敬问着他。
“某想与朝家娘子说几句话,不知朝家娘子方便否?”
朝颜叹气,只得在马车中说道:“陵郎君,今日我不幸打湿鞋袜,不方便与郎君碰面,还望郎君切莫怪罪。”
“无碍无碍,不知朝娘子何时有空,某想邀你一起春游踏青。”
陵游一直以来便多次找借口想约朝颜,以前还好。如今她到了婚嫁年纪,动作越发频繁,隔三差五就派人来送拜帖,约朝颜出游,她都找了借口回绝,如今竟在街上碰见。
这陵游什么心思,朝颜自然知晓。论家世,是朝家高攀了,论长相,陵游算得上俊雅儒秀,姑苏不少娘子都倾慕于他,朝颜因此经常受那些人的讥讽奚落。
可是陵游的母亲,是个极难伺候的人。
之前在一宴会上,单独找她吃茶,话里有话都是暗示她家陵游是如何如何好,若陵游真瞧上她,是她几世修来的福分,一直训诫她。直到朝颜故作身体抱恙,几近晕倒,陵游的母亲怕在别家宴会上弄的太难堪,这才罢休,末了还讥讽一句:“这身子骨,可不好生养,白得一副好皮囊。”
朝颜幼时经历的,让她对宅院那些事,份外排斥,她不奢求能嫁个多好的夫君,只求家宅和睦。这陵游一想到他那母亲,还有长史家一府的妾室,她也不想与他有过多牵扯。
“陵郎君有心了,只是你我单独出游,确不合礼数,还望郎君替我想想,这姑苏本不大,郎君再如此恐叫我为难。”朝颜语气一向软软的,格外令人悦耳。
陵游一时失神,听完后自觉领悟到朝颜的意思了:“朝娘子放心,我自会求家中长辈,一切按照礼数来,不叫娘子为难。”
这陵游怎么话都听不明白呢,她皱眉:“陵郎君,你我只见过一两次面,还不够了解彼此,郎君还是多多接触这姑苏的娘子们再做打算吧。”
“某只倾慕你一个。”陵游脱口而出。
“郎君请自重。”朝颜语气严厉,这大街上人来人往,虽说今日下雨,没多少人,可若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她才是百口莫辩。
“是某言语轻佻了,望朝娘子恕罪。”陵游也知不对,忙做歉意。
槐宝提着榛子酥一出来便见到这陵游站在她们马车前,陵游对她家娘子的心思,朝府上下都知晓,可是她家娘子对陵游无意。
“陵郎君,我家娘子要回府了,家中还等着呢。”槐宝上前对着陵游说着,并示意马夫赶马。
陵游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让开:“那朝娘子慢走。”
“陵郎君留步。”
陵游看着朝颜远去。
他的仆人在一旁没忍住说道:“这朝家娘子也太傲慢了,郎君你都这样了,她还如此这般。”
陵游呵斥着:“说什么呢,是我唐突了,因先叫阿耶阿娘知晓,一切按照礼数来才行”
“可朝家只是一商贾,阿郎会同意吗?做妾还行,若是做夫人怕是不会同意的。”
“这怕也是朝娘子一直不肯见我的缘由,朝家虽一商贾人家,但朝家娘子这么好,怎能做妾,母亲就是担心我太把心思只放在朝娘子身上,影响子嗣,这又什么,大不了多纳几房妾室就好。”陵游似乎很有信心的琢磨这件事。
马车内,槐宝嘀咕着:“娘子,我们还是少出门吧,这陵家郎君若天天这般纠缠可如何是好。”
朝颜微微叹口气,只希望陵游母亲极其厌恶她,不然,长史家,朝家还真要想心思才能回绝。
回到府中,朝颜母亲王氏正和府中姨娘郑氏说着话,见她缓缓进屋,裙摆上还沾染了许多泥:“怎么了,颜儿你这是?”
郑氏也忙叫下人:“快去备热水,吩咐厨房煮点姜汤给娘子端来。”
朝颜笑笑:“无碍,只是山上泥泞,沾染了些泥土。”
“你这孩子,你忘记你阿耶出门时怎么嘱咐你的,叫你别出门。”
“阿娘,我就偷闲去爬个山。”
“这烟雨蒙蒙的,你去爬哪门子山拜什么佛,挑个好日头去不好?”王氏数落着,幸好是在王氏房间,所以直接叫人备了热水进来。
“若天气好,山上全是人。”
“你啊,就爱去那山上,不知道有什么可看的。”
郑氏端着姜汤进来:“娘子,先把姜汤喝了吧,虽说开春了,但这时节更容易得寒气。”
朝颜接过:“多谢小娘。”
王氏跟郑氏见朝颜喝下姜汤才出去,等朝颜收拾一番。
朝家后院正室跟妾室如此和谐,想必在姑苏也是头一份了。
朝家以刺绣为生,算得上是姑苏排得上名号的富商,与别家不同的是。朝家掌柜朝康膝下只有一个孩子,还是女子,却仍疼爱有加。朝颜其实有过两个弟弟,皆无服之殇,朝康找人来算过,那人说他命里便与子嗣无缘,但若朝颜能平安长大,那朝家便可长久富饶下去。
自此朝康更加疼爱他这个女儿,或许真是因为这样,朝家生意越做越大,那时朝老夫人还在世,一直想朝康多纳几房,朝家香火不能断。朝颜无意知晓后,哭着问朝康是不是不喜欢她,朝康霎时心疼起来直说日后,从旁系过继个孩子便可。
于是朝家的后院称得上冷清,朝颜是朝家夫人王氏王祁澜所生,除此之外只有一小妾郑氏,并无所出。
王氏性情虽有些急躁,但胜在通情达理,也从不苛责小妾。郑氏本是一书香门第家的,后家道中落,被买进朝府做小妾,性子温和,侍奉王氏也是尽心尽力,不曾逾越。加上朝老夫人去世后,府中之事都是王氏说了算,所以朝家算的上极其和睦。
朝康后院的和谐,朝颜深知在这世间乃是极少数。朝家还未分家时,朝颜幼时见多了这些宅院里的算计。这还只是普通人家的后院缩影,其余那些人家家宅后院的手段只会更腌脏。
朝颜不喜那种日子,勾心斗角,处处算计。
只是这世间女子总是要嫁人的,若可以,她宁愿不嫁人,或者做一寡妇也是极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