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面镜子,倒映出来的人垂着头发,身着素衣,眉清目秀,眸光闪闪,这个人惯常冷着脸,像是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能够让他一展笑颜。在他的眉间,多了一枚新月的纹饰,更衬得面如冠玉,气质清俗。那面镜子同这里的房屋一般精美绝伦,勾的花纹细且精致,大理石地板,匀称的屋梁柱子,熏着冷香,一洗炎日的燥热。
楚长明被侍从唤过来在镜子前坐下,那个侍从沉默寡言,不好搭话,而且如果搭起话来,楚长明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此刻默默地望着镜子里的倒影,生出一种恍惚感来,他以为自己忘了什么,偏偏又什么都记得。见天道、阻半妖,这两件事之间的种种过程,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不过,圣子在他离开云仙斋的时候,说了句什么呢?
楚长明想不起来。
门吱呀一声,外面的人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套衣物,边边角角都镶着晶闪闪的珠石,小且惬意,不带什么杂七杂八的颜色,衣服色彩偏紫,裁剪得体,一看就价值不菲。是原先那个侍从,他低着头,始终不见得把头扬起来,把衣物双手举过头顶恭敬地递给楚长明。楚长明不接,他也就不动。
楚长明收回目光,把镜子“啪”的一声盖在桌子上,语气十分不耐烦:“他人呢?”
耳朵里没有听到对方的答话。
楚长明面露怒色,手指掐着会手掌,勉强忍住火气,但这明显是在爆发的边缘,他没有拍桌子,声音也没有提高音量,依旧就着之前的口吻,一字一顿地说:“要么把他喊过来,要么把这套衣服拿下去!”
最近楚长明的视野里多了很多碎玉碎石的熠熠光芒,它们本来是很美,但是每次一见到它们,他的脑海里就不由自主地回忆起那个紫衣男人的脸,以及对方戒指的闪光。他只要一想起来,就觉得分外憎恶,明明他的记忆以及对方的神情,都在告诉他:他们曾经非常亲密过。
侍从似乎颤了一下,但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
这个侍从从楚长明不久前醒来时,就一直尽职尽责地跟着他,但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楚长明趁着几次机会观察过这栋高楼里的其他仆从,一样的低着头、不言语,穿着正常的仆人的衣服,行为也十分本分。
想到对方可能情有可原,楚长明稳住呼吸,呼出一口气,正欲再说句什么,计划着如果说不通,就自己去找那个紫衣男人。门口在这时传来脚步声,兼着几声小玉块清脆的撞击,来人还没有现出身来,就听见他的一道声音先进入门中:“怎么了?长明?”声音温柔知性,脾气很好的模样。
紫衣男人今日换了另一套衣服,阔气轩昂,精神气十足,刚一进来,目光便看向屋子里的场面,霎那间心神领会,但却不动声色,明知故问问道:“怎么?你不喜欢吗?”那两只眼睛眼波流转,氤氲着柔情,仿佛蛊人的一味药,此时煮得正浓,嗓音如风般宜人——他向来知道怎么样动用自己的资本来勾/引人,做起来行云流水,天生烙印在骨子里一般。
楚长明却不被迷惑,本来看着仆从的目光顺势望向紫衣男子,直言不讳道:“对。我就是不喜欢。”目光炯炯,毫无避退之意地看着对方,打定主意,无论对方好说歹说、威逼利诱,哪怕是甜言蜜语,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也绝不妥协。
空气里有片刻的静寂和凝滞。
这时候,楚长明可以说是清晰地看到眼前不远处的仆从,身体真的颤了一下。
紫衣男子忽地发出一声笑,无奈宠溺似的摇了摇头,走近楚长明的身边,弯下/身来,纡尊降贵一般,他神采奕奕的、眼神半带嗔怪地看着楚长明:“你真是……”他好笑着说,欣喜的一声叹息,把手搁放在楚长明的肩头,”从小时候就这么倔强,不肯低一下头。“虽然责怪的语气,却因此更显得爱怜,他柔着声音继续说:”我那么爱你。如果是你向我提出的要求,我怎么不会满足呢?“
那双浅色的眼睛如同被阳光亲吻过一般美妙,充满着人世间的真情。
楚长明说不出话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