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音渺渺,钟声朗朗。
浙江普陀山云烟缭绕,宛若仙境。
山顶的普济寺大殿此时庄重肃穆,掌殿师父敲响磬,意在向菩萨禀报有人前来问签。
三声悠长的脆响之后,一位衣着华丽的妇人在大殿正中跪下来,她大概四十多岁的年纪,身着一袭剪裁修身的绛红色旗袍,衬得她身姿更加高挑,高贵大方。
捧着香筒缓缓的在香柱上熏绕过之后,她虔诚的跪下来,从手中的签筒晃下一签。
竹签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她捡起研读,眼底闪过一丝黯淡。
普陀山下,昔日人流如织的百步沙滩空旷寂寥,只有潮水不断拍打海岸的声音。
岸边的小亭戒备森严。卫兵紧握钢枪,一丝不苟的望着前方。
亭子里,青年一袭青衫坐在石凳,品下一杯雨前龙井,似是无趣,对着海面不断张望。
一个浪打来,原来在海面上不断浮动的黑色人影恍然若失,青年站起来走近两步,见那黑影又重新出现在海面上,便松了一口气,对旁边人道:“涨潮了,让小少爷上来吧。”
卫士领命而去,正此时,山间古道传来一阵骚动,青年连忙迎上去,对着中间的妇人叫了声:“母亲。”
唐锦华这才从一路的恍惚中回过神来。她抬头看向正盯着自己的儿子,幽幽开口道:“阿元,我刚才替你求了支签,你放心,是上上签。”
陆景元一听,心下明白了大半。
“你放心”这三个字似乎太有掩耳盗铃之痕迹。
心里这样想着,脸上仍是明朗笑容:“母亲,您似乎从来没有求过下签,莫不是那些和尚糊弄您吧。”
唐锦华拍了一下儿子的肩膊,嗔道:”傻孩子,千万不敢在这里说这些大不敬的话,很灵的。”
陆景元低头浅笑,扶了母亲走下石阶。
他这位继母,生在民国新式家庭,自小受西式教育长大,又是在商场搏杀的女强人,曾经对这些神怪之学毫无兴趣,没想到自父亲陆西霆南征北战以来,竟然信上了这一套。
“我来这里五次了,除了第一次只是请愿,哪次不是还愿再请愿,以前你大舅也是不信这一套,我容易拉他跟我来这里拜了一拜,还不是逢凶化吉,到底没让人把家财收了去!所以我相信你这次去广州,也定是平安无事的。”
陆景元正欲答话,一个副官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张着嘴却着急的说不出话来。
唐锦华道:“出什么事了?不要着急,慢慢说。”
“小少爷...他在水里...没影了。”
唐锦华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若不是旁边有陆景元的搀扶,恐怕早已晕倒在地。
她定了神,握紧景元的手,快步走向海滩。
那里已经聚集了一二十个卫士,正六神无主的跑来跑去,大声呼喊。
几个水性好的已经泅下了水,奈何茫茫大海,潮水汹涌,竟没有半点孩子的影子。
陆景元松开母亲,快速的解着衣襟,唐锦华一把抓住他,声音颤抖着说:”你不要去。”
“我水性好,没事!”陆景元不顾母亲的阻拦,一把扯掉外衣,飞速的向海里跑去。
“大少爷!”有人尖叫。
“小少爷!”有人呼喊着,声音乱作一团。
突然有人惊呼,“小少爷在那里!”
唐锦华循声望去,见自己的小儿子陆景安浑身湿漉漉的站在离岸边不远处的一处礁石上,正向自己招手。
一直强撑镇定的她此时像被抽离了,几乎瘫软在了身边人的怀里。
……
原来,在海里游泳的陆景安玩兴大发,不顾卫士即将涨潮的提醒,径自往深海区游去,等潮水真正来到,这时才发现不妙,整个人都被浪潮卷到了海里。
他见自己人小力薄不能再游回岸边,索性深吸一口气,一潜到底,抓着依附在海底礁石上的水草的一步步爬上来,这才幸免于难。
唐润之见湿淋淋的儿子上来,扬手就要打。
8岁的陆景安也不躲,低头站在原地。
唐润之终是没忍心打下去,她叹了口气,指指小儿子的脑袋道:“我说了多少遍遇事不要逞能,要首先保全自己!”
陆景元拿过毛巾给小弟裹在身上,劝道:“幸好没事,别怪他了。”
“不怪他,早晚要惹出祸来!”唐锦华沉着脸,又瞪了小儿子一眼。
陆景安低着头,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玩笑开得有些大了。
当晚本来计划留宿山上,唐锦华执意要下山,准备找医生给小儿子好好地检查一番,这样才能安心。
陆景安窝在车子的后排座位上,半睁着眼睛,蔫了。
一是因为今天和海潮的搏斗确实消耗了他大量的体力,二是因为身边的母亲一直不理自己,他有些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