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礼之日,祈山之巅抚云宫中至高的狼台烽火被点燃,熊熊狼烟飘摇入云。
百官颂礼于下,九拜成仪,齐唱大章。
后祭乐成奏,女帝身着玄底祭服,而戴金铜面具,手持皇剑登临渡云台。
渡云台修筑于临崖之巅,自下可俯瞰平原。
祭舞首仪便是朝东方御淆琢月问以天礼,叩首以拜。
献于秋祭的祭舞,其实就是一支月舒宗族女子所习的名曰“凌镇”的剑舞。
此舞柔韧技巧诸多,而剑招亦递显锋芒、刚柔并济,纵是女子习来亦极为艰难,而况男子柔韧天赋更浅,是故女帝为习此舞,从小就吃了不少苦头,光是这一身筋骨就折压了无数回方得此柔转轻盈。
临崖祭台之上秋风凛冽成霜,寒气入息又刺得花非若喉咙生痛,终得一舞作罢,再行天礼俯首叩地时,花非若倏忽竟觉喉间隐起一股腥甜,惊得他连忙咬紧牙关,好在那异感不过隐微一瞬,并没有真的涌上血来,却起身时还是微微恍惚了一下,恰一阵横风掠过,步子轻然一晃。
若在祭台之上跌倒必然不吉,于是花非若强定了定神,又特意放缓了些步子平稳的走下了那处四方风息力涌不歇的临崖高台。
下了渡云台,花非若正将摘下铜面,便忽有一人从旁搀住了他的胳膊,花非若稍稍一惊,瞧清来人是舒和宫的瑾瑜。
“陛下已于那渡云台上献舞三个时辰,万不可再于此受寒了,上尊已阁中备暖,陛下快归入歇息。”
花非若摘下铜面,也确感有些力乏,便随之去了。
眼下虽才方立秋,然这座位于山巅的宫殿却已寒似严冬。
瑾瑜搀扶着花非若入至暖阁,只见上尊亲自候之于此,而梁笙亦早已候备,待花非若更了衣,梁笙便入帐来诊脉,花非若目光投于帐外瞥了上尊一眼,笑言道:“往年献舞虽也力乏,却未至于如此,还叫母尊挂心了。”
上尊也应而看了他一眼,又将眼帘微微垂下掩了掩目光,“毕竟你不久前才忽发了一场血溃之症,而此祭舞又极耗体力,自然该多注意些。”
上尊自己议起了血溃之症,花非若本斟酌着想趁此话题继续议论下去,却此时,为他诊脉的梁笙开口了:“陛下受寒袭太甚,今日之间万不可再出暖阁,微臣稍后将药煎来,陛下饮过药后便居阁中歇息。”
依此所言,他刚才还真有发病的可能?
花非若暗自在心中诧然,只叹想,他现在这副身躯着实比他自己估摸的还要更脆弱些。
诊知情况后,梁笙出阁去煎药,上尊起身至帐前瞧了他一眼,简然叮嘱了一句叫他好好休息后,便也出了此阁。
花非若独坐阁中顿感无聊。
平日里他总有一桌子的奏折得看,故哪怕一人独处也不至于无聊,眼下却是举目屋里连个落眼的地方都没有。
花非若叹了口气,便靠在榻上看着香炉吞吐青烟出神。
虽然方下了那祭台时,他确实有那么一会儿感到身子极不舒服,而眼下缓过来后倒也不觉有何大碍。
独自待在这阁里着实无聊,花非若又寻思了一番,要不要出去走走?
还是算了吧,太医都让他老实待在屋里,他最好还是不要盲目自信的出去吹风挑战这副身躯的底线了。
如此想着,花非若又还是安稳了念头的继续靠在榻上出神,许是阁中熏香有安神的缘故,靠着靠着竟有些犯困,渐渐睡了过去。
昏然浅梦间,慕辞给他写了信来,他却才将展开一阅,便被一阵开门声扰断了思绪,却未直接醒来,而仍半梦半醒的浅眠着,却已知方才那信是自己的梦,便还暗自在心里幽怨那个家伙怎么迟迟不给自己回信……
思绪还正悠然自得的漫漫翩浮时,花非若突然察觉似乎有个人来到了自己近前,于是眉头一蹙睁开了眼来,竟见是荀安正在榻前俯身给自己盖上被子。
见是荀安在此,花非若霎然间睡意全无,而荀安也只是给他盖上了被子,便颇守礼仪的退开了身去。
“臣郎吵到陛下歇息了吗?”
花非若坐起身来,仍有些懵神的看了他一眼,才道:“没有……”
原本花非若是想问他怎么在这来着,却想来这么直接问的话,似乎太生冷了些。
“闻知陛下祭舞时受了寒,身有不适,臣郎特来探望陛下,正好梁太医煎了药,上尊便让臣郎一并将药带来。”
说着,荀安转身从侍人手中接过了药碗,将递与花非若时,又还是先小心翼翼的问道:“陛下要现在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