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呢?”她忍不住问出口。
林思年垂下头,“昨天火化了。”
苏沐沐倒吸一大口凉气,惊骇和愤怒掩去了其他所有情绪,她瞪着林思年,低声怒问:“人昨天去的,昨天通知我,昨天就火化了?谁同意你这么干的?问过我了吗?我还说......”她心头一哽,还说今天好好和他告个别的。
她的目光转向黑白相框里默无表情的那个人,他不爱笑,即便一丝毫儿笑意便能让那张沉静而柔和的脸往“俊朗”的高度火箭炮般飙升,他也异常地吝于给予,就这么端着,从冬到夏,从贫穷到富庶。
苏沐沐很少和他纯聊天地说话,即便是后来做了夫妻,还是习惯性地和他有事说事、无事自便。在回来的飞机上,她就想过,要趁他这次“睡着了”,安安静静地和他一起说说话。
而现在,居然趁她还没回来,就......火化了?
林思年扛不住她真发起脾气来的怒意,赶紧解释,“你别气,全是大伯的意思,一会遗嘱里也会提到。他是,他是真不想让你经历这些伤心难过的场面。”
一说到是林昊泽的意思,苏沐沐就像戳破了的气球,愀愀地没了声。说什么不想她经历伤心难过,他认为她会伤心吗?他觉得她会触景伤情吗?太肉麻了吧!做了上十年的上下属,新婚三个月,无外是,他自己都过不去那道坎而已。罢了罢了,死者为大,有钱才是老大,他想怎么就怎么吧。
苏沐沐暗自安慰自己,打起精神陪林思年接待陆续到达的来宾。这期间她发现左红凤好几次想以逝者家属的身份靠近,都被几位不知什么时候站出来的穿着黑西服、类似保镖的人员挡下。左红凤没将这笔帐记在她儿子身上,反而恶狠狠地瞪了苏沐沐好几眼。
这是,林思年以她的名义拉来的保安和仇恨?苏沐沐很想揍那孩子一顿,但此刻她只能高傲地昂起脖子,提出一副睥睨冷艳、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帮林思年认了这口锅。
追悼会主持人已经用很专业的悲痛语气开始追溯林昊泽不长的一生了。
悼词是林思年熬夜写的。昨天得知苏沐沐要立刻折返后,他不得不又赶去殡仪馆,找关系,给值班师傅派红包,忙到深夜,好不容易才赶在苏沐沐前头将林昊泽火化。回来后又写悼词,写得一把男儿泪终于在寂静无人的黑夜如涓涓细流淌过,他也实在压抑不住心底的悲伤,抱着头呜呜哭了起来。
该倾泻的伤悲已经在独处的寂夜里倒尽,就像林昊泽所说,天一亮,又该是战斗的一天了。好男儿胸怀天地,壮志凌云,绝不将时间浪费在凭吊生命的规律里。
念及此,林思年长吸一口气,侧头小声对眼看就要被主持人煽情的声音带进忧伤里的苏沐沐说:“细想起来,其实大伯管我的时间真不多呵。打我爸去世,我妈扔下我一走了之之后,基本上是奶奶和阿姨带我,那时候我成绩稀烂,调皮捣蛋,老师家访,大伯还给人家说男孩子的童年不调皮就不是完整的童年,气得老师都不想管我了。还是你来了之后才开始慢慢约束我,帮我辅导功课。一上初中就把我扔去住校,学校里同学欺负我没有父母,连你都知道去找老师、找校长理论,他却问我是选择用拳头砸回去还是钞票砸回去......”
他絮絮抱怨。
苏沐沐斜睨他,小小声说:“小林总,这是追悼会,不是批斗会。你如果想减轻自己对他的哀思,掩饰你的伤心,你可以沉默。”
林思年被她一句不咸不淡的“提醒”怼得心梗,看着遗相上的林昊泽用墨潭一样幽深复杂的目光看他,心里祈祷:大伯,大伯,你若在天有灵,今天晚上去那女人梦里教训她一顿好不好?快四十岁的人了,说话依旧那么犀利,还指不指望我给她养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