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若亭作势就要跪下去。
楚月单手将他托住,颇具欣赏地看着兰若亭。
说是知遇之恩,不过是利用。
她需要提前在万道部署,好过两袖清风前去。
“刺啦”一声响起。
就见兰若亭割裂掌心血,以血为笔画天地契。
契符骤成,晦涩难懂,有种诡丽浩瀚的美。
最后,兰若亭点燃焰火,将符契的底部燃烧,便以缓慢的速度,烧作灰烬。
闪耀着粼粼火光的灰烬,点点如萤,汇聚成群,湮灭在了楚月的眉心。
相连彼此,血契定则。
天地为引,十世做奴。
“天地血契中的奴契符。”
柳霓裳的目光闪动了一下。
兰若亭道:“我既为侯爷做事,就该干脆利落,甘愿做侯爷的殿下之臣。奴契符一经形成,血流于身,来日登顶,纵然富贵迷人眼,吾若做出背叛侯爷的事,符便如断骨之刀,害我脏腑,随我血肉,斩我百骸,剩我于残肢在人世。”
“若亭,愿做侯爷之奴。”
他抱拳躬身,深深地低下了头。
没人比他更清楚,这是多么难得的造化。
贵人相助,如东来紫气。
他必须抓住这机遇。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不疑心你的为人和赤诚。”楚月缓声说。
“世间赤诚皆可揉碎酿做酒肉,所谓真心瞬息万变,时间留不住任何东西。”
“侯爷既愿助我,千载难逢,常言有云:贤臣择主而事,良禽择木而栖,吾则唯侯爷马首是瞻,来日侯爷振臂甩袖,若亭绝不会有片刻的怠慢。若亭不以真心,只以怒契符。侯爷历经来路,时至今日,应当比若亭更加清楚,真心难得可贵,真心稍瞬即逝。”
兰若亭一则想表明自己不可更改的真心,二则希望楚月鼎力相助。
只有变成利益共同体,才会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许予瞥向兰若亭的眼神,多了几许欣赏的意味。
兰若亭久经人世之苦,清楚机会难得,不愿放弃,更不给楚月任何反悔的机会。
况且,如若楚月诚心收他于麾下,奴契符的事只有兰若亭自己提出来,俩人之间才算除了互相利用的关系外,还有一份真正的情谊。
“好,本侯定全力相助,开尽扶摇风,送你上青云。”
楚月眯了眯眼眸,不再拘束,大方坦荡收下了兰若亭以奴为契的投诚帖。
她需要这样利落的人。
兰若亭眼眸睁大,映着对方的黑金龙袍。
如骤亮的光华,点燃了信仰和前路的方向。
他将不再浑浑噩噩。
势必抓住这借力,青云直上,扶摇万里九重天!
……
兰若亭重新戴上面具,换好了新的衣袍,跟在了楚月的身边。
回到界天宫,就瞧见龙子蘅跟慕老夫人等有说有笑的。
太夫人歉意道:“龙队长,原以为,你还会怪罪我等。想不到龙队长是这等通情达理之人,豁达之高,让老身油然起敬。”
“我和诸位交情匪浅,情同家人,焉有怪罪之说?”
“能再见诸位,便是重逢之喜,心花怒放的欣喜已是冲了满脑,谈何怪罪?”
龙子蘅文绉绉的儒雅模样,叫楚月有些不大适应的。
叶无邪嘴角猛抽,瞧着对方那登堂入室反客为主的样子,倒像是这厮是孙子,自己才是远道而来的客人。
楚月摸了摸下巴,眨巴两下眼睛。
龙队长……
当真没有怪罪吗?
那小情绪闹得,她都快招架不住了。
“你们回来了。”
太夫人说:“借界天宫宝地一用,炖好了汤,适才分给守夜的将士们喝了点,还给你们留了些呢,天寒地冻长夜霜冷,快来喝一口热乎的。”
修行者多是辟谷,百日不食也无大碍。
但五谷杂粮之正气之源,长久不食也会影响修炼的根基。
纵不如那些辟谷丹、果腹丹来得精贵稀罕,却也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叶无邪的身体微微僵住。
想要说有关于祖父的事情,却不知如何提起。
他不敢去看祖母浩瀚深邃温柔慈和的眼睛。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谁也不敢断定从前和以后。
“这位是……?”
太夫人拄着拐杖走来,一眼就看到了兰若亭。
兰若亭坑蒙拐骗之时可谓是舌灿莲花,滔滔不绝。
这会子倒是拘谨了起来,喉结滚动,就连眼神也不敢乱看。
他低下了头,正要说自己是和侯爷相连着血契符的奴。
“新相识的朋友。”
兰若亭话尚未说出口,就听见楚月回得轻飘飘,是那么的顺其自然。
他扭过头,定定地看了好久。
从心脏,到指尖,神经末梢都跟着悄然地颤动。
朋友。
他从未有过朋友。
胞弟的未婚妻倒是想结识他。
但在他被毁容后,看他的眼神便如看街边乞丐,走家行窃的老鼠。
仿佛是什么晦气的垃圾。
兰若亭至今都忘不掉那样的眼神。
“榕榕,他是谁啊?”同行的少女问。
那人回:“不认识,大概是哪家想要攀附权贵的人吧。”
“啊?当真不知自己几斤几两,生得如此模样,奇丑可怖,还妄想攀附权贵?”
“榕榕,你可要离他远点,别有什么不轨之心,我见他时常看你,当真是想吃天鹅肉了。”
“……”
兰若亭浑身发冷。
彼时的他在想,自己定是疯了,觉得榕姑娘会为自己伸冤。
胞弟是因为榕姑娘才乱刀割裂焰火烧毁他容貌的。
他不曾怪过榕姑娘。
因为他知道,胞弟才是始作俑者,该死的真凶。
他甚至还抱有一丝幻想,认为如榕姑娘这般姣好的女子,定能襄助他。
“原是朋友,可有什么忌口,恰好热汤有多,喝上几口暖暖身子吧。”
太夫人慈和的声线把兰若亭从思绪之中带了回来。
他怔怔地看了过去,浑身发冷,对上了太夫人温暖和煦的眼神笑意。
“这孩子怎么了?”慕老夫人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