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深秋,东南太平洋秘鲁渔场。
清冷的月光下,海面像刚刚抽出的原油,乌黑而迟缓,一艘来自中国的远洋游钓船静静飘浮。
庄鹏在一个船员舱外踱步,里面不时发出大笑和扑克摔落的声音。他显得很紧张,不时攥着拳头,这般持续了五六分钟才鼓起勇气走了下去。
浓重的旱烟几乎看不清人们的脸庞,长条桌面对舱门坐着的那个人名叫雷九奎,当年他带着一帮小弟上船,是这条船上无人敢犯的扛把子,就连船长往哪开也要听他使唤。
此人四十多岁,展露着一股汹汹的江湖气,红烈的眼睛带着诡秘的光,没有人敢对着他的眼睛说话。
“奎、奎爷,能否让兄弟们回避一下。”
瞥了一眼庄鹏后,雷九奎的眼皮像一把松不开的剪刀,甚觉扫兴挥了挥手,人们一左一右走过庄鹏,他的肩膀像拨浪鼓一样被人们一撞又一撞。
“奎爷,金虎他真的不能再……”
雷九奎猛一抬手,指节敲打着桌子,“二十二个兄弟,一共六十六万,我甚至可以替兄弟们给你打个对折,你把钱放这,明天就回国。”
“奎爷,人命关天啊!”
雷九奎哧哧挠着络腮胡,嘴角弯出一个阴鸷的勾子,他像看着傻子一样看着这个年轻人,“什么是命?敢登上远洋船的,钱就是命!白纸黑字二十四个月,一天都不能少,保你兄弟一条命,其他人回去喝海水吗!”
不等庄鹏开口,雷九奎来到庄鹏身旁,他坐在桌子上声音低了许多,“我再告诉你什么是命,就剩一个月了他疯了,最后一趟收购船刚走他就开始发烧,你得知道这是有原因的,更不是你能拦得住的。”
“你胡说!金虎他心地善良,这条船上谁没受过他的好处!”
“所有巧合的背后都有缘故,年轻人,眼睛是最骗人的东西。”
庄鹏涨红了脸,一如他在船舱外的思量,不经意攥紧了拳头,“但我懂的是,两年里你没打过一条鱼,你的月月保底是从兄弟们那里凑出来的。如果提前返航,也许大家的收入有风险,可要是准时返航,谁也不想让奎爷一人承担风险。”
一张方脸突然比鞋拔子还要长,如果眼睛有牙齿,他几乎要吃了庄鹏。他是来躲赌债不假,但也想三万块钱顺手一捞,时年来说市里的楼房每平方不到千元,这是一笔大钱。
两年里雷九奎从未遇见过这样的挑战,但片刻之间,他便平静下来。
“你这点年纪就上远洋船,一定是没少挨了社会的毒打,指望赚一笔整钱扬眉吐气吧。以你的力气,加上提成应有四万多,你可以在江舟开个小店还有足够的彩礼钱,事业家庭人生美满,到底是谁在冒险?”
“我只想救虎子的命。”
雷九奎忽然敛起嘴角,胳膊一伸有种想搭庄鹏肩又中途放弃的感觉,忽然有什么东西顶了庄鹏一下,垂头一望他看到了雷九奎别在腰上的银色剪刀,那不是寻常剪刀,弯得像山雕的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