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兆说着,轻拍了下白兰还伏在地上的小脑袋,让她起来。
她却不是不肯,反而哭泣得更厉害了。
高兆知道她是在感激,苦笑了笑:“好了,好了,都起来吧,现在我们要迎接好人了。”
“好人?”
三兰这才抬头,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堂门。
那边,窸窣声越来越响。
连堂屋外四周都有。
渐渐地,能清晰听见脚步声。
还有隐约说话声。
到最后,甚至是衣服的摩擦声,在寂静的深夜里唰唰作响。
四面窗户开始不时呯呯作响,显然有人试图从四面八方闯进来。
无果后,上百人手持武器全从大门涌进大堂,看到只有高兆端坐案几后面,旁边三个弱女子陪伺,都愣住了。
没有了涌进来时的凶狠,他们左右顾盼起来,显然这个情景是他们完全没有意料到的。
“鲁伯伯,既然来了,为何不出来见面?”高兆大喊。
人群更加惊疑了。
三兰捂住了小嘴,满脸不可思议。
她们定睛观察,果然发现他们其中一些人,就是今天护送大家前往太史氏府的鲁府护卫。
现在他们都穿着猎户装。
白兰微微失神。
当时在路上她和老大老二打趣说过:“这位家主是好人,不像聊城鲁府那位。”
“是啊,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老大紫兰此时冷哼地笑了,朝高兆侧身行礼:“我现在懂了。”
红兰白兰还不懂,两两相望。
堂门处开始耸动。
一名四十多岁的的儒雅男子穿过人群,一路凝望高兆。
正是鲁懿。
“你什么时候知道是我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在跟你聊天时大概猜到,跟太史后胜聊天时最终确认。”高兆爽快回应。
鲁懿皱眉回想,满脸疑惑。
显然不认为在聊天过程中,他曾露有什么破绽。
“鲁公交接完生意后,此生便不再回齐国,这对你们意味着什么?”高兆轻笑了笑,问。
那意味着利益损失,而且还不小。
齐国海盐几乎供应着半个中原,但竞争也极多,利润高不了哪里去。
粮食生意不一样,齐国一向渔粮富足,赵国少耕地,一向缺粮,是长久生意,一趟来回就能纯赚十几甚至二三十万钱,而且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在这个年代粮食就是金钱,漫漫途中有多少人垂涎。
更重要的是,自五国伐齐,齐国尤恨燕国,其次是赵楚魏秦,赵排第二,秦排末尾。在近三十年里,三个月之前,秦国遍揍韩楚魏赵诸国,齐国现在的国策就是畏秦,亲秦,结秦,盟秦。
从后世人的眼光来看,这是极其愚蠢的战略。
但在当下,尤其是作为局中人的齐国,从上到下都被秦国应侯的“远交近攻”迷得神魂颠倒,笃信与秦国的亲密关系,能保齐国庙稷万年长青。
秦赵长平之战,赵国弹尽粮绝,向齐国求援,齐见死不救。赵军最终大败,赵括背锅,赵卒被坑杀四十多万。
要知道,齐国的君王后与赵国的惠文太后是姑嫂,也就是说现在的赵王和齐太子是表兄弟,是亲戚!
直到秦国围攻邯郸,赵国灭国在际,六国才合纵成功,这还是赵国献给齐国六七座城邑为代价,才让齐国不要在背后捅刀子,同时不要禁止民间卖粮给赵国。
鲁仲连能开拓齐赵之间的粮食生意,一方面是齐国开明之士的努力,高兆猜是相国单丹的人,可能就是鲁懿口中的“老朋友”:司市左尚,另一方面,就是鲁公伟俊光明的个人魅力了。
鲁公不再呆齐国,这官府层面的庞大粮食生意也将无以为继,就算能够继续做下去,也会是暂时的,因为这么大的蛋糕,就是亲秦势力都会想要切上一刀。
毕竟在齐国,在王室公卿面前,临菑鲁府只是个“小商贾”,更别说远在数百里之外的聊城鲁府了。
总之,鲁公的离开,聊城和临菑两地的鲁府将损失惨重。
高兆估计他们会至少没掉四分之三以上的利益,甚至更多。
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
所以聊城鲁府的态度才是正常的。
当然,为人君子,当胸襟广阔,吃个饭,住个宿,很正常,以免落个失礼陋名。
但鲁懿太热情了,不仅出门亲自迎接,还瓜果甜心和酒肉一应俱全,要赠送三进大宅,更派出府卫护一路亲自送到太史氏府。
这很反常。
高兆不得不起疑。
他不只一次扪心自问,要是有人这样断他大半利益,他拼命都来不及,还这么好生好气地伺候?
不可能!
断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