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讲故事,其实是守胥加以引导,让鹜若白自己在脑海中浮现出的场景罢了。这个过程没花多久,但对于鹜若白来说,好像一瞬间就走完了一个人一辈子的路程。
“那个女孩,就是我么?”
“严格意义上来说,不是你。你是我抽取来的幸运伙伴,你只是有她的记忆和人格而已。”
“所以,我是谁?”
“你是令泽瑠,从异界来的旅人。我让你顶替了杀死鹜友庆的凶手一职,本来之后就打算带你走,但是后来我自己内部又起了矛盾。一部分的我觉得,就这么离开的话,那么鹜若白的存在就真的全部都化为虚幻了,她明明那么努力而且那么厉害,理当在世界上留下一些痕迹,至少也得让她的妈妈记得她,不然,也太可怜了。”
“令泽瑠……不对,我就是鹜若白,我怎么可能会是……”
“你忘记了?你和江漓的亲子鉴定,显示你们没有亲缘关系。”
“那是……”
鹜若白本想辩解,可是一番思考之后,居然真的想不出什么解释的理由来。
“但你也不算完全的令泽瑠吧,你这具身体是我按照鹜若白原本的模样重新造出来的,只不过头发的颜色以及眼睛的颜色,还有dna什么的我都改过,毕竟我是不可能让你和江漓的亲子鉴定通过的。”
“什么意思,那我既不是鹜若白,也不是令泽瑠吗?”
“哎呀,对一个人的身份认定有些复杂,你现在的话,灵魂是令泽瑠的,记忆和性格是鹜若白的,肉体是我创造的,所以现在的你究竟是谁,的确不好说。但如果遵从一般的原则,都会以灵魂作为认定一个人的标准,你应该还是令泽瑠吧。”
“令泽瑠……可我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哦,是这样,不是说我自己和自己起了内讧吗,然后我就一分为二,一部分要把你直接带走,这部分就叫理性派吧;另一部分希望能够让其他原本和你有关系的人重新想起你之后再把你带走,这部分就叫感性派吧,其实就是你认识的柒什一。感性派把鹜若白的记忆和性格也注入了这具身体,那么你就同时有了令泽瑠的属性和鹜若白的属性,但是,咳咳,可能也算是个竞赛之类的吧,我的两个部分就约定,把令泽瑠的部分和鹜若白的部分都先封印起来,看看哪个部分能先觉醒,如果能先唤醒令泽瑠的那部分,就是理性派的胜利;如果鹜若白的部分先觉醒,那就是感性派的胜利。现在看来,是感性派的大胜利啊。”
“这,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了?居然还拿我来竞赛?”
“为什么要说‘你们’呢?虽然分成了两部分,但其实从始至终还是只有我一个啊。与其说‘你们’,不如你自己才应该自称‘我们’,别忘了,你现在既是令泽瑠,也是鹜若白啊。”
“我是鹜若白,我不是令泽瑠。”
“哎呀,真是麻烦,那看来得帮帮你了。”
守胥用手指在她额头上轻轻一点,鹜若白的眼睛忽然变得空洞起来,但片刻后就恢复过来。
“嗯?我这是在哪?”
鹜若白眨眨眼睛,口中问出了这个问题。
“不对啊,我之前不是在和院长他们参观吗?我记得我在看那个卷轴,然后……集雪居?怎么也在这里。”
“你好啊,令泽瑠。关于那个卷轴,其实就是我啦。”
“嗯?你是?”
“你好,我叫守胥。话说,你记不记得鹜若白?”
“鹜若白,是个人的名字吗?”
“哦?这可真有意思,两个不能同时存在,一个存在另一个就必须消失。好吧,令泽瑠小朋友,你要不要摸一摸自己的,额,胸口,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啊?”
“胸口,怎么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胸部,突然瞪大了眼睛。
“这是什么东西?不对,怎么感觉,那个地方轻飘飘的……”
看着眼前陷入恐慌的令泽瑠,守胥有点头疼。
“这可不行,她的见证人里,你可是最重要的一个啊。看我的!”
守胥在手心凝聚出一团气体,然后将其打向令泽瑠,令泽瑠在被那团气体击中的瞬间,眼神中闪现出智慧的光芒。
“鹜若白?这些记忆是……”
“没错,令泽瑠。很遗憾,鹜若白到底已经不存在了,现在的你就是令泽瑠,我让你回忆起了这段时间以来经历过的所有事情,同时把鹜若白本人拥有的那些,不存在于这个世界里的记忆也给了你。但是现在,无论是立场还是行事风格,你都是令泽瑠无疑。请别为她感到忧伤,这是她自己的选择,虽然有那个家伙的蛊惑成分在里面,但是最后走上这条道路的还是她自己。”
“这样啊,我明白了。那话说,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啊?”
“啊,果然你是令泽瑠无疑了,一上来就想着回去,果然啊,你所关心的人已经不再是江漓他们了吧,你只想赶紧回去你属于的那个世界,免得你在那个世界的朋友担心。不过,在走之前,你不去和他们道个别吗?”
“我为什么要和他们道别?”
“因为,只要你离开,那么所有人有关你的记忆,有关鹜若白的记忆,我会立刻全部从他们脑海里全部删掉。”
“可这样一来,我和他们道别又有什么意义呢?他们反正都不会记得。”
“哦,亲爱的朋友,你不是还记得吗,这就够了。”
“我?”
“没错,请你为鹜若白,这个可怜的女孩,请你为她记住她的一切吧,只要还有一个人尚且记得她,那么她存在过的事情,就不只是一个虚无的故事了。”
“……”
令泽瑠略微沉思一会儿,想到鹜若白做了这么多,只是为了让自己的母亲拥有新的人生,但是自己最终却要被所有人给忘记,的确有些可怜。
“好吧,我会记住她的。告别的事情,我也会做的。”
“那太好了,我就知道选你没错,毕竟只有女人能理解女人嘛!”
“我是男生。”
“哦?是吗?那不好意思。总之,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诶?等等,我,我还需要准备准备!我不擅长告别什么的,而且鹜若白的性格挺开朗,我感觉自己不一定模仿得来。”
“为什么要模仿她呢?你就以自己的风格不行么。”
“不行!这不是我对他们的道别,而是她对他们的道别。你可不可以让我变回鹜若白,让她自己去和他们道别啊。”
“她?我已经说过,她早就不存在了。你虽然有她的记忆,之前也拥有和她类似的性格,但是你终究不是她。你顶多是一个和她很像的家伙,但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是她本人。”
“我不明白,既然有她的记忆和性格了,那我为什么还不能算是她呢?”
“鹜若白等于鹜友庆的女儿,而你不等于鹜友庆的女儿,那你觉得你会等于鹜若白吗。”
“这个女儿,指的是生理上的吧?如果我有鹜若白的精神、意志和思想,那为什么不能说,我就是鹜若白呢?”
“你可以是鹜若白,但是这个鹜若白和那个鹜若白又不一样……我也解释不清,反正现在,你答应了道别对吧?既然要道别,干脆每个人都道别一次好了。”
“可是他们不是都被你强制休眠了吗。”
“是的,但是你尽管去吧,只要你的道别足够真诚,他们就能够听到。”
“那他们什么时候能醒?”
“你离开之后就可以。”
令泽瑠深吸一口气,他现在要替鹜若白向那些曾经的家人和朋友们一一告别,但他还没有做好准备。
“我不是鹜若白的话,那么我的告别有什么意义呢?”
“曾经有位老妇人,她的儿子因为战争被送完前线作战。老妇人很想念她的儿子,因此时常写信给他,儿子也经常会回信给她,告诉她自己在战场上一切安好,请她不用担心。直到某一天,老妇人的信迟迟没有收到儿子的回信,她因此焦急地等待,直到两个月后,她才收到了回信,信的署名依旧是她儿子的名字,里面的内容也和以往一样,都是些战场上的事情,以及通报自己平安之类的。就这样,老妇人重新和儿子取得了通信,一直持续到战争结束。战争结束后,老妇人一直盼望儿子能够回来,但是儿子却总是在回信里说自己还有太多事情要做,一时半会儿抽不开身。就这样,老妇人和儿子依旧不能见面,两人之间只能通过书信联系,直到老妇人最终死去。”
“难不成,其实之后的回信,都是别人写的吧?”
“是的,写信的人并不是老妇人的儿子,老妇人的儿子早就在战场上牺牲了。但即使这样,只要还能收到儿子的回信,老妇人就总是期盼着他回来的那一天,并激励自己坚持下去。”
“可是她临死的那一天,一定十分期盼自己的儿子能够在自己身边。与其一直被蒙骗,是不是提早知道真相会好一些呢?”
“哎呀,这就不知道了。替老妇人儿子给老妇人回信的人,也只是出于好心吧。要怪就只能怪战争太过残酷吧,能够在一瞬间夺去人们的所有。”
“呵,我明白了,那么,我就冒充鹜若白,和他们道别吧。”
“这就对了。那么,我们从哪一位开始呢?”
令泽瑠下意识拨弄了一下鬓角的长发,用手指将其卷起,然后在空中绕起圈圈,看起来他还挺有做女人的潜力。
“先去和楚芳荨院长道个别吧,她收留了无路可去的我,就像溪风院长一样。”
“ok那我们就去吧。”
守胥抓起令泽瑠,一眨眼就飞到了楚芳荨床前。楚芳荨失去意识后,众人立即把她送到了医院。而此时午夜寂静的病房里,忽然凭空多出来两个身影。
令泽瑠,此时还是以鹜若白的模样,走到楚芳荨床前,对闭着双眼的她说道;
“感谢您这些日子以来的照料,在鹜……在我无处可去的时候愿意收留我,并且一直关心我,照顾我。和您,以及福利院里的其他叔叔阿姨们还有孩子们在一起的时光,既充实又开心。可是现在,我不得不离开了,因为我不属于这里,我来这里的时间已经够久了,我该回到我本该存在的地方了。如果,我是说如果,以后还有机会再见面的话,我一定会给您一个拥抱,来庆祝我们的重逢。”
令泽瑠弯下腰来,亲吻了她的左手手背,然后默默后退,退回到守胥身边。
“这不还是可以么,情真意切,非常棒。”
“可我突然有了一种说不出的难受感,果然无论什么时候,分别都是令人伤心的事情。说起来,我还没有批改孩子们的作业呢,要是我走了,之后他们的物理课谁来上啊?”
“你该不会又变回鹜若白了吧?对这里产生留恋,可不是件好事啊。放心吧,会有其他老师来顶替你的,就像柒什一离开的时候,马上也有其他人来顶替他不是么?”
“嗯,如果是这样就好了。下一个道别的对象,我想想……白堇幂吧,那个姑娘我还挺喜欢的呢。”
“哦?那要和她道别,你应该更加不舍的了吧?”
“我不知道,去了再说吧。”
守胥抓着令泽瑠,一瞬间又来到白堇幂所在的地方,但这次守胥没有带他直接传送到白堇幂的床边,因为此刻,病床边已经有了其他人——是白堇幂的母亲。
“这可麻烦了,没想到这么晚了,她的妈妈还陪在她身边。怎么,要换一个人么?”守胥说完,看向一旁的令泽瑠,脸上带着莫名的笑意。
令泽瑠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居然选择直接走上前去敲门。白堇幂的母亲走过来开门时,直接见到了站在门外的女孩,首先为之落落大方的外表所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