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荡的路虽然难走,却也不长,行进百步,一排简陋的茅草屋便出现在眼前。
“卸车吧!”富贵儿嘴里不含任何情绪地嘟囔一句,转身便开始认真地查探起自己的新家。
“九哥儿,九哥儿,你可知道我家分得那三十亩地在哪?”
见识到了契约所写的二十间草屋,春喜儿隐隐地觉得那三十亩地也不会是什么好地,所以紧拉着卸车的小九儿连连追问。
“长工房跟工坊之间的这片芦苇地就是了。”
小九儿显然知道自己的言语会刺激到春喜儿,说完话便埋头干活,不再有任何的言语。
“啊,芦苇地,这,这能种什么啊,太欺负人了,也怪我春喜儿命不好怎么就跟你这么个傻子呢,分个家还遭人这般欺负,呜呜呜……”
听了小九儿的话,春喜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闭嘴,不受苦中苦难为人上人,陋室薄田又如何,狗儿尚且不嫌家贫,你若嫌弃,我找老爹要了你的卖身契还你自由就是了,还有你邵莹,你如果也不愿留下,我同样放你走……”
春喜儿一番哭泣,彻底点燃了富贵儿心中的火气,倒不是因为分得这些房屋地产,而是这朱寿办事对自己的亲生儿子都玩虚的,起前在祠堂里那是赚足了夸赞,这可真是又当那啥又立牌坊。
富贵儿的声音高亢洪亮,言语里透着一份让人胆怯的威严,别说春喜儿整个朱家大院也没谁见过四少爷如此说话,一个个直愣愣的看着富贵儿,都不敢再有任何的言语。
“春喜儿,你走还是不走,要是走,我此刻便去拿你的卖身契,如若不走,带人搬家去……”
富贵儿说完话,不再搭理一群卸车的下人,转身开始一间一间仔细地查看起这些年久失修的草屋。
听了少爷的话,春喜儿停住了哭泣,从地上站了起来,拍打两下身上的尘土,怯怯地瞅一眼少爷的背影,继续整理卸下来的东西。
这一上午春喜儿带着一帮下人,连搬了六次,富贵儿侧院里的东西总算是搬了个七七八八。
除了第一次而后的几次富贵儿并没有参与,一上午都在查看与思索中度过,工坊那边见有驴车拉着东西往返于朱家与长工房之间,便有好奇的孩子闲人前来察看围观。
“呦,是四少爷啊?您搬东西到这里作甚?”
一位一脸慈祥的老人,瞅了瞅地上堆着的家当,走近富贵儿轻声问道。
“哦,老人家,我已成亲,按朱家规矩,庶出成婚便要分家搬出朱家大院,这二十间草屋便是我分家所得,敢问老人家可知道我这二十间茅屋以及芦苇地的来历?”
“哎,”老人深吸一口气,无奈地捋了捋自己的花白胡子,“没娘的孩子命苦啊……”
这长工房是朱家祖上留下的工棚,据说以前朱家地还没有这么多,也没有放出去,都是雇了长工来种的,农忙的时候也雇短工,要种地就要养牛啊驴啊耕地拉车的牲口,所以才有那么多工棚,现在地都租出去了,工棚也就闲置了,祖宗留下的东西也不能让它倒塌了,所以隔个三两年还是会修缮的……
至于那片芦苇地的出现,那话却又长了,原来这一片之前没有这条小清河,这条河是朱家太爷带着众乡亲在冬天农闲的时候挖的,没有河的时候,山上下来的水都从芦苇地这里走,水过去了泥沙石头就留下来了,所以就形成了那片芦苇地……
后来也有人跟朱家老爷讨要了那块地想要耕种,可是割了芦苇捡走了里面的石头才发现,上面的沙子足足三尺厚,即使费尽力气把这些沙子运走,沙子下面的淤泥里还布满芦苇根,根本就除不干净,所以这么多年了,那一大片地也只能长芦苇,不能耕种任何的庄稼,那满地的芦苇也只能编一些盖房搭棚子的帘子。
因为没有灶台不能生火做饭,富贵儿一家三口,只能弄点点心冷食简单填饱了肚子,下午春喜儿带领大家找了几间墙皮裂得不算厉害的房屋,简单打扫一下,便把搬来的东西暂时先堆了进来。
富贵儿跟一帮来看热闹的孩童们一起寻来一些石头,和了点泥简单的搭了灶台,用木板搭了一张简易的床,有了吃饭睡觉的保证,这总算是有了点烟火气。
傍晚时分这富贵儿的新家一共来了两个人,一个是富贵儿的三哥朱诚,这朱诚六岁离家习武,十年艺成才回朱家不久,这朱诚不光练就一身功夫,更练出一身正气,也是整个朱家跟富贵儿最亲近的人。
“四弟,你也别往心里去,其实之前爹爹对你也还不错,都是那四姨娘是不容人的狭隘女人,等我娶妻分家也讨不到什么好处。四弟不行就带着弟妹春喜儿,出去做点小生意,我城里也有几个朋友,倒会帮扶一二,我这里不多,也就攒了二十两银子,就当是给四弟温锅了……”
“三哥,这银子就算了,你能来,我真的心存感激。”
三哥朱诚的到来,确实感动到了富贵,本以为这痴傻之人,没有什么朋友,却没有想到家里的三哥来了,还带来了银子。
两兄弟你推我让,拉扯了半天,最终三哥还是撂下银子匆匆而去,一同被撂下的还有父亲朱寿写给富贵儿的一封信。
“靠,写信,这是不好意思面对我吗?”
富贵儿脸上挂着苦涩的浅笑打开信封,里面却没有片言只语,只有两张卖身契跟一百两银票。
第二个来长工房的是奶妈,下午去富贵儿侧院准备晚饭却已经人去楼空,找人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富贵儿成亲分家,如今来到了长工房。
奶妈是在家里做好饭带了过来,这让富贵儿跟两个小丫头总算是吃了口热乎饭。
“少爷,您借一步说话,”看着两个小丫头狼吞虎咽地吃着饭,奶妈轻轻地拽了拽富贵儿,两个人前后脚走出了四下漏风的屋子。
“少爷,您再吃最后一次吧?明天我就不来了。”
两个人找一间堆满麦草的闲屋坐了下来,奶妈一边解着自己的衣扣,一边强忍着心中的悲痛。
“想摸就摸吧,我不打你手了……”
说着话,奶妈终于掩饰不住内心的悲切,声音哽咽眼泪悄悄地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