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沿梁溪河走得累了,便找了块河边的大石头,坐在上面休息。
冯桂芬望着梁溪河的流水,忍不住赞叹道:“妙!妙!妙!民军的耕者有田,以极低的价格授田给老百姓,让老百姓有田可买。又以股票的形式从地主的手中购买土地,促使地主投资工厂,投身实业。
“民军此举,农民能接受,地主也能接受,既不会造成社会动荡,又能扩展实业。人人得有其田,从此再无饥馁之苦。华夏也将有望追赶欧美列强,大兴工业,藏富民间。”
民军之前占据铜陵,推行耕者有田政策时,措施相对激烈,采取绝对平均主义,引起了一定的恶性反弹。
后来,民军占领皖南后,便开始改良政策,实行相对温和的田亩分配政策,以减小阻力。
江南又与皖南不同,这里世家大族很多,知识分子也很多。民军想要成就大业,必须争取他们的支持,男。这些世家大族往往占有大量土地,民军必须避免采取激烈的措施。
江南人一向聪明勤劳,若能引导他们从事实业,也必能在实业上有所作为,开创出一番事业。
眼见冯桂芬夸奖,陈城得意地说:“谢景亭兄夸奖。正如景亭兄所说,咱们民军搞耕者有田,既不搞巧取豪夺,也不搞绝对平均,所以能得到农民支持。
“至于那些少量的地主嘛,暂时看,他们是吃了点亏。等日后在本地建了工厂,他们都将成为工厂股东。工厂的利润千倍万倍于土地,他们也将跟着沾光,年年分红,比收田租快活多了。”
冯桂芬频频点头,说:“我自愧研究洋务多年,却始终找不到解决土地问题的办法。华夏是一个农业国家,国家财政依赖田租,地主豪强依赖田租。可华夏的土地,大多集中在地主手中。而地主多是缙绅,缙绅又有免交田租的特权。
“可以说,国家财政各项支出,诸如官员俸禄、土木工程、士卒军银等皆要靠这点田租,从这占有少量土地的大量农民身上搜刮。
“承平岁月,这田租还能支撑国家财政。若遇到灾害、兵祸,这点田租是万万不够的。朝廷便只好加饷,巧立名目。百姓不堪其扰,或者把田地卖给豪绅,请求豪绅庇护,或者落草为寇,沦为叛贼。
“前朝何以亡国,财政恶化是一大诱因。明朝的藩王子嗣太盛,遍布全国,占去全国大块土地,不仅不需要向朝廷上缴一分田租,反而还要征调农民服徭役。
“除了藩王,还有缙绅、豪强,也占有大块土地,却无需缴纳田租。明末时,流寇四起,而我大清起于东北。明朝屡次加饷,最后都摊派到那些无地、少地的农民身上。
“这些农民走投无路,要么揭竿而起,要么卖身到藩王、豪绅府中为奴。朝廷更加无饷可征,最后弊政是日甚一日,最终亡国。”
说到这里,冯桂芬忍不住发出多声感叹,不知是惋惜明朝不幸灭亡,还是哀叹农民负担太重,命运太过悲惨。
沉桂芬倒是不为所动,镇定的眼神中透着一丝阴鸷。他接过话茬,说道:
“我大清康熙皇帝汲取前朝教训,在康熙五十一年宣布永不加赋。自此以来,虽然人口滋盛,而赋税不增,可谓大功德、大仁政。
“而且我朝虽有藩王,却只有名号而无封土,爵位只传嫡长子一人,往下传一代,爵位减一等,避免了前朝藩王靡费田赋的弊端。
“历来军队最为耗饷,但我大清皇帝羁縻边疆有力,如蒙、藏、回、苗等少数民族皆服从朝廷,边防稳固。即便有长毛之乱,亦以厘金制度筹饷,不加一分田赋。
“景亭老兄所言,皆是前朝之弊。依老弟愚见,我朝虽有内有长毛之乱,外有洋人之忧,但皇上勤政,大臣尽心,颇有中兴气象。以愚估计,不出五年,我们便能平定长毛。到时再腾出手来抵御外侮,办理洋务,中兴有望矣!”
沉桂芬久在京城作官,虽然年仅四十,却已是内阁学士,素负清望,俨然有入阁拜相之势。他虽然对当下的时弊很清楚,却并不想在陈城面前直言时弊,好教陈城轻视。
沉桂芬这一番自欺欺人的言论颇令冯桂芬不满。沉桂芬一向喜欢在营中和他一起直言时弊,研究解决之道。当着陈城的面,他却讳疾忌医,颠倒黑白。
陈城听沉桂芬在那胡言乱语,忍不住反驳他道:
“经笙兄久任京官,深受皇上信任,却讲出这些奇谈怪论。居庙堂之上,却不知民生之艰,不知百姓之苦,不知国之忧患。我可以毫不客气地讲,经笙此言,与‘何不食肉糜’何异?
“陈某虽是民军军长,却也忝列魔都道台,却也了知时弊,颇思解决之道,颇愿奋发有为,革除流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