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心下只想尖叫,暗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罢了罢了,大不了以后我躲着还不行么?
又说了几句,王婆子大概是多年未发善心,一发起来,便如洪水泛滥了。将珍珠送来的针线活计清点后,如数给了钱,又拿了一吊钱出来。珍珠如何肯要?王婆子道:“这不是白给你的,不过是提前与你的卖身钱罢了。日后签了契,自从那银子里扣回来。这会子,你兄弟这会子看病吃药,哪样不要钱了?还有你妈身上也不好。这些时日你总得照料好了他们才是,不然,你日后进去了,老惦记着家里人,若出了错,岂不是拆了我的招牌?”
珍珠听了这话,知是正理,方才将钱收了,告辞去了。
珍珠拿了这钱,自去买药买粮。一众卖菜卖粮的,都是知道的,见了她来。也甚是同情,都便宜了几分卖与珍珠。珍珠一一道了谢,回家做饭煎药不提。
中饭时孙氏见了这些,不由十分诧异,道:“这些东西哪里来的?”
珍珠道:“娘放心,我这几日赶了许多针线,早上送与王大娘。又……支了一些钱来……”
孙氏甚喜,笑道:“阿弥陀佛!这世上还是好人多!”珍珠低头一笑,不语。
如此,十数日便过去了,王婆子已递了消息过来,就在明日了。珍珠将里外收拾干净,呆坐了半晌,待收拾毕了,方至芳哥儿房中。可巧孙氏也在。经过这些时日的调养,芳哥儿一日好似一日,已能下地走动了。孙氏高兴,身子也好了许多。娘儿两个正说话,见珍珠进来,便笑道:“珍珠,你快来瞧,你哥哥好多了。”
珍珠笑笑,而后道:“娘,哥哥,你们卖了我吧!”
孙氏和芳哥儿一听这话便愣了,孙氏哭道:“我的儿,这是谁在你耳边嚼舌头了?咱们家再穷也不能卖女儿,要死咱们就死在一块儿……”
芳哥儿今年十二了,自从花家家长,也就是芳哥儿和珍珠的爹过世后,一家子的重担便放在了他的身上,况经了此次的事,越发沉稳了。此时听了这话,不由暗恨自己无用,竟让妹妹生出这样的心来,不由满面悲戚,道:“好妹妹,是哥哥的不是。你不必担心家里,哥哥已好的差不多了,明日便出去寻活……”
珍珠摇摇头,道:“娘,哥哥,咱们家不过一时的艰难罢了,以后定会好的。”顿了顿,又道,“可如今这一时的艰难都过不去,还谈什么以后呢?”
孙氏执拗,道:“这不是你一个女儿家该管的,罢了,明儿你去寻王大娘,将我这两日做的针线送去,好歹换两个钱来。咱们家虽艰难,却不能做这等卖女求生的事。”
珍珠道:“娘……”口中说着,眼里边流下泪来,“来不及了……”
孙氏道:“怎么……”
珍珠道:“我已和王大娘说好了,明儿她便过来写契领人,我就去人家家里做丫头了。不然她又怎么预支咱们一吊钱?”
孙氏惊得呆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芳哥儿也愣了,孙氏猛一回过神来,扬手便欲往珍珠脸上挥去。可手贴近了珍珠的脸了,却是怎么也挥不下去了,眼中的泪便汹涌而出,哭一声“我苦命的儿啊!都是娘不好啊!”痛到深处,又想起那早去的丈夫,便骂:“杀千刀的,你怎地这么早去了,如今竟让咱们的心肝宝贝儿去做那服侍人的事儿。日后,我该拿什么脸去见你啊!”芳哥儿听了这话,在一旁叹息流泪,只是却把拳头攥地紧紧的。
唯珍珠谈一声,眼中是与年纪不相称的哀伤与镇定。
次日一早,果然王婆子便过来了,与孙氏谈了许久。而后,写了契画了押:
今有花氏珍珠,年八岁,京内人,因家中生计艰难,愿卖身为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