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自四大圣地之一,从小天资非凡,仅在林妙可之下,脑袋又灵活会来事,深受师门长辈喜欢,自视也高。
可是他自从下山以来,屡屡遇到挫折,才发现这个世界没那么简单。
师门,终究太小。
外面才是广阔的天地。
这或许就是历练的意义吧。
“宋郎,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练云裳挽住他的手臂,问道。
“先在太华剑宗住下。”
宋天佑思索道,“我欠他一个人情。他虽然没说,但我不是忘恩的人。这岳红绫年少即位,必定不能服众。”
“本圣子就在这里替她稳住大局。不过,魏明谋一而知百,绝不会停在这里。恐怕整個西部郡城要地震了。”
他转过身,领着练云裳回房,“你我就替他坐镇这西部七郡吧。”
这于他,也是新的历练。
“君在,妾往,无惧生死。”
练云裳只是甜蜜地笑着。
……
典藏阁,三楼。
太华剑宗以剑法立宗,传承一千余年,期间也曾出现过惊才绝艳的天骄,甚至登临宗师之前,踏足那地境。
可惜,时如逝水,这些天骄、强者都消逝在云烟里。到了如今,也只有太上长老风幽子还是武道九境的修为。
一代宗门算是迎来没落。
不过,秘籍倒是传承了下来。
魏明独自在里面翻了一遍,大多是剑法,其次是身法,然后是内功、旁门、刀枪剑戟、外功和阵法等。
内功和身法对他作用不大。
魏明又不爱剑法,因此挑了半天,只有两本有用。一本叫《鱼鳞卸甲》,另一本叫《铸兵古术》,都是玄品。
前者是一种偏门的横练秘术,乃是模仿鱼鳞的作用,是自身的毛发、皮肤变成鳞片状,可以极大地卸去力量。
据秘籍里记载,练到极致,可以消去敌人七成力,堪称是变态。
但是,习练也极难。
后者不是一种锻造兵器的法门,而是此前有一位锻造师,结合铸兵锻造之术,创造出一种打磨人体的功法。
铸兵,就是将人体铸造成兵器。
因此,秘籍最后只写了一句话:“我本人就是一柄最强的兵器。”
魏明看得有趣,收下两本秘籍。
这时候,窗户被推开,飘进曲玲珑纤柔的身体,禀道:“魏郎,妾身已经通过互相揭举的形式,对太华剑宗的弟子做了一遍初筛,扣押可疑者二十三人。”
魏明环视一圈其他秘籍,说道:“行了,剩下的交给飞鱼卫去做吧。审讯一遍不行就杀了,宁杀错不放过。”
曲玲珑躬身道:“是。”
魏明指一指典藏室,又吩咐道:“通知慕容羽,派人将这些秘籍抄录一份,送到巡夜司武库,明年会有大用。”
曲玲珑再次应声。
“魏郎,那青龙使的来历我没查到任何信息,妾身在天魔宗里也没有听过。我们这次拿下太华剑宗,必定已经打草惊蛇。这接下来的路恐怕不好走了。”
她有些担忧地说道。
之前他们推测反王联军的背后是各个宗门、世家在支持,如今到了太华剑宗才发现,事情并不是如此简单。
这些宗门和反王之间还夹着一个青龙使,这令局势变得扑朔迷离。
不论是反王,还是宗门,亦或青龙使所属的势力,都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一路推平十五位宗师背后的门派。
所以,接下来的路不好走。
魏明也明白她的意思,伸手拿掉她头上的束冠,露出如瀑长发,笑道:“以后不用再扮男装,也不必再调遣飞鱼卫了。既已打草惊蛇,那就索性打上门去。”
曲玲珑会意,伸手在衣服里一拽,将束胸如同长鞭一样抽出,随手一抖就将其震成粉末,胸前的峰峦高高耸立。
她巧笑道:“妾身明白了,还请魏郎稍等,妾身去换一套长裙。”
说着,她翻身跃出窗户。
魏明走到窗前,遥望她远去的矫捷身姿,又望一眼昏沉的天空。
“长夜将至,兵贵神速。本公不喜欢等,今夜就灭了自在门吧。”
他转过身,慢慢地下楼。
……
西砀郡,陇月山。
群山拱卫之中,有一座峭壁凛然而立,其顶峰坐落着一处道观。
此地距离浔阳郡三百里,靠近襄城,再往西七百里就是大景国的边境,风俗渐渐受到西越国的影响,多奇巧异术。
这座道观从远处望去不大,但是靠近了看,就可见占地极广,覆盖山峰四面,连通山路,不过香火并不旺盛。
偏院里,两人对坐。
“我自在门讲究天人感应,悟自然大道。你既然拜入贫道门下,贫道也不吝啬教你。不过,悟道有两种。”
前方的中年道人说道。
下方聆听的是一名十六岁左右的少年,眼里带着兴奋和期待,他从襄城跋涉而来,就是为了拜入道观学本领。
今天,终于如愿。
“请师父示下!”
他恭敬地问道。
中年道人面色平静,继续说道:“第一种名为五常,如我宗太上长老黑鸦道长和宗主天癸真人,就是以火、水之道洗炼自身,融于一体,感悟五行本源。”
“第二种名为五感,如我师父盲婆道姑就是自绝双目,幽居禁室三年才得天人交感,领悟一念嗔心之道。这五感不仅是指耳鼻眼等,也包括痛、欲等。”
少年聪慧,一点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一种修五行,一种修五感。
“师父,哪一种更强?”
他直接问道。
中年道人目视远方的山色,悠然道:“这两种修行之道自然是后者更强,但要说难易,则是第一种更易。”
“所以我宗强者如太上长老、宗主都是第一种。五感之道,十不存一,着实太难。这痛与欲的修行也有区别。”
“痛为五官、躯体之痛;欲为食色贪婪之念,例如阴阳双修,就既要忍受极端欲念之诱惑,又要享受极乐之巅。”
“其中分寸,非常人所能把握。痛之道亦然。所以,现在为师问你,你想修炼五常之道,还是五感之道?”
少年震撼。
原来自在门修炼的是如此奥妙之法,听起来就比城里镖局那帮练枪的强出一大截。枪再长,能比天地自然?
不过,他正是青春懵懂,血气方刚之时,因此目光直接落在最后。
“师父,弟子想学欲道。”
他恭敬回道。
下一刻,就见中年道人手腕一抖,有一道寒光射出,又骤然收回。
“好,为师就教你鼻觉劓之道!”
他削掉对方的鼻子,坦然道。
少年惨叫着跌倒在地,双手捂住血淋淋的鼻孔,疼得来回打滚。
他的心里是懵的。
师父!
我说的明明是欲道啊!
这一刻,他无比后悔来到自在门。这哪里是个道观,分明是个邪祠啊!
“很好,你已经能从割鼻之中,领悟到痛苦、惊诧和悔恨等意。”
中年道人满意地抚须而笑。
少年快要崩溃了,我现在不想学这个天人交感秘术了,可以吗?
“哦对了,忘记告诉你,为师学的是耳觉聋之道,所以听不见你说话。不过,这不重要。好好练,你必成大器!”
中年道人鼓励道。
少年:“???”
你踏马竟然是个聋子!!
轰——
就在这时,一团血光骤然自半空横冲而来,“哐当”落在院子里。
那盛水的缸直接破裂。
水汽被浓烈的血色蒸腾得升起。
从中走出一位身材高大的青年,他的怀里横抱着一名娇艳美女。
少年一时忘了疼:“仙、仙女?”
他再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位仙女的手臂只有一只,随着那名青年手腕一抖,落在地面上,款款向两人行礼。
“请问这里可是自在门?”
听着这名仙女青鹂一般的声音,少年下意识地点点头:“是……”
一旁的中年道人即便听不见,也觉得不对劲了,急忙戒备地拔出剑。
可是少年只听那名走出水缸的青年尴尬一笑:“咳咳,一时没把握住力道,降落的位置有点偏,不是正门。”
说完,他随手弹出一道血光。
“你们……”
中年道人面色大变,拼命用剑去挡,却被血光洞穿长剑和胸口。
他仰面倒在血泊里。
少年吓得傻了,这是哪里来的凶人,竟然一进自在门就大开杀戒。
他们难道不知道这自在门里有宗师强者,乃是西砀郡的神话吗?
“你……你们快跑吧!”
他咬住牙,突然不忍心地说道,“我虽然才入自在门不久,但也知道宗门里有太上长老、宗主等武道强者。你们从后面的小道下山,兴许还能逃得性命。”
正要动手的魏明顿了下,指一指中年道人:“你不想为他报仇吗?”
少年摇摇头:“我与师父相识不过半天,可他却割了我的鼻子。你们杀他也算是为我报了仇,谈何恩怨。”
他抱住中年道人的尸体,悲道,“不过,终究是师徒一场。你们要是不杀我,我当为他收殓,以尽孝义。”
魏明看着他平整、流血的面孔,觉得有趣:“有意思,本公不杀你。不过,你说逃?呵呵,该逃的是他们啊!”
说完,他猛然驾驭血光,飞落在道观的正殿顶端,负手环视四方。
“本公魏明,前来拜山!”
“自在门内,凡喘气者,皆可上前一战!本公若败,束手待戮;尔等若败,今日这自在门就从世间除名吧!”
声音轰隆隆地传开。
少年一下子张大了嘴巴。
他……他疯了吗!他竟然打算以一己之力,挑战自在门所有强者?
“什么人!竟敢闯我自在观,口出狂言,就给本道长留下吧!”
“来人,快去请宗主!”
“宵小之辈,未免太过自大,何须宗主出面,结自在极意阵!”
“……”
道观里跃出一道道身影,快速逼近,将正殿上方的青年围住。
自在门地处偏僻,人丁不旺,但也有三四百人,其中强者颇多,尤其以灵官、灵皇和灵绝三殿的殿主为最。
此时虽然是深夜,但是无鼻少年还是借助摇晃的火光,认出那殿上的黑影里,有两人就是灵官殿主和灵皇殿主。
短命的唠叨师父提过,他们都是真武境的强者,足以威震整个襄城。
“怎么?你不希望他败吗?”
这时候,那青鹂一样的声音响起。
无鼻少年瞧那仙女姐姐一眼,脸色有些红润,低头道:“是……也不是,其实……我也不知道该向着谁。我就是觉得他跟着姐姐您一起过来,应该不是坏人。”
曲玲珑噗嗤一声笑了:“原来是个看脸辨正义的小少年。咯咯,只怕教你失望了,本姑娘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女。”
说着,她纵身跃上院墙,停留在包围圈的外面,随手甩出漫天鞭影。
“咯咯!什么自在极意阵,你们还不配对魏郎出手,统统去死吧!”
这一刻,她放飞自我,再回到那个娇媚、妖艳的天魔宗圣女模样。
真武境的血气长鞭扫出,那由三十六人围成的自在极意阵立即崩溃,一个个跌下院墙,鲜血染红了暗沉的夜。
“她……她真是魔女?”
无鼻少年心里直跳,奔向正殿的院落,跨过拱门,只见白日里照过面的一个个同门,已经变作满地尸体。
他“蹬”地一屁股坐倒在地。
“她……他们是来灭门的!她不是仙女姐姐,真是……魔女!娘亲死前说得果然没错,越好看的女子越歹毒!”
他只觉得内心刺痛。
然后,就听大殿上空响起两位殿主的怒吼,四周吵吵嚷嚷的,似乎都与他没有了关系,他就恍恍惚惚地坐着。
砰。
一个人头栽在他面前。
这时候,他才回过神,认出那是灵官殿主的人头。中午的时候,短命师父领他进门时,还特意带他去跪见过。
可是,曾经高高在上的自在门殿主,如今死得就像路边的流民一样。
“这才是……武者的世界吗?”
他抬起头,只见那个身材高大、气息凛冽的青年负手立在殿檐上,身体像是从来没有动过一样,环顾一地尸体。
“怎么?自在门就这么点手段吗?真教本公失望啊!你们一个个还不如死在本公手里的那个盲婆道姑厉害。”
魏明想起玲花小苑里的那位瞎眼道姑,手段、功法着实令人惊异。可是,眼前这些废物……没有一个能打的!
无鼻少年蜷缩着,原来师祖盲婆道姑也是死在你手里吗,倒是齐全了。
“也罢,自在门就此覆灭吧。”
魏明脚下使劲一跺,澎湃的血色能量自双脚向外荡开,大殿轰然倒塌。
“你……你竟敢毁我自在门主殿,屠莪道观弟子!你给本宗留下吧!”
自在门的宗主终于到了。
他自峰顶的方向而来,脚步在一处处楼阁上轻轻一点,就迫近了正殿,高高跃起,挥舞拂尘,荡起海浪虚影。
他名天癸真人。
这正是五常道法里的癸水罡元。
无鼻少年禁不住地振了下身躯,心里突然期待地想:“宗主来了,他定能将这个恶魔青年和……魔女杀了吧。”
可是下一刻,他就愣在了原地,双腿打颤。只见那魏明大步迈出,破开宗主的滔天海浪,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宗主……他败了?
“就是你要本公留下吗?”
魏明攒手将其举在半空,“真弱啊,本公毁你主殿怎么了?杀你门人又怎么了?还是一个能打的人都没有啊!”
天癸真人两腿直蹬。
咔嚓。
魏明失望地摇头,掐断那喉骨,像丢垃圾一样,将其掷在屋顶上。
无鼻少年“蹬蹬蹬”地后退。
太恐怖了!
连宗主都挡不住他一招吗?
“快……快去后山请哑婆婆!”这时候,他听见身后传来一声低喝。
无鼻少年转头一望,只见灵绝殿的殿主自偏院里露面,但是丝毫不敢冲上去与那恶魔相斗,扭头直往外面跑。
“留下吧。”
他望见仙女姐姐,不,是魔女姐姐飘然落在了灵绝殿主的面前。
然后,数十招过后,灵绝殿主就一头栽回正殿的院子,倒在无鼻少年面前,进气少出气多,眼见已经活不成了。
他快要麻木了。
连魔女姐姐也这么强吗?
自在门今天是注定要灭门了,难道我是扫把星吗,从小就克死了爹娘、三姑六婆,如今又克死了师父和宗门。
“既然来了,就现身吧。”
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听见上方的凛冽青年喝道,旋即对面无声无息地出现一个人影,那是一名佝偻的老妪。
“我自在门一向避世潜修,不理俗世。不知道我自在门哪里得罪了阁下,竟然如此咄咄逼人,要灭我满门呢?”
她明明没有张嘴,肚子里却发出沙哑的声音,竟是罕见的腹语术。
无鼻少年想起刚才灵绝殿主提到的后山哑婆婆,难道她就是哑婆婆?
“有意思,终于来一个能打的了!”
魏明兴奋地笑道,“没想到自在门比太华剑宗有底蕴,竟然还藏了一名宗师?你问本公有何仇怨?那你得问他!”
他指向天癸真人的尸体,“自在门与反王勾结,谋逆、围攻大景国都,如今黑鸦道人已经伏诛,剩下就是你们了!按大景律,自在门满门抄斩,鸡犬不留!”
无鼻少年和哑婆婆终于明白这个凶人为什么来了,原来是宗门谋逆。
既然如此,已经没有回旋余地。
下一刻,他们就听到魏明哈哈笑道:“老婆子,本公让你三招!”
魏明已经很久没经历修为暴涨的快感了,多希望天天有人揍自己。
可惜,林妙可不在。
曲玲珑现在即便用出百般花样、姿势,也难以令他感觉到一丝快感。
差距太大了。
还得是这种老家伙有味道啊!
魏明目光灼灼地望向对方。
哑婆婆的眼睛眯起来,这时候无鼻少年借着月光,才看清她的模样,不由吓得蹬蹬蹬又退三步,这哪里是人啊!
只见哑婆婆的眼睛黑漆漆的,里面根本没有眼珠子,鼻子也被削平,与他一样是个劓人,两侧也没有耳朵……
哑婆婆咧开了嘴。
那嘴巴里舌头赫然只剩下半截。
他不由响起短命师父的话,自在门的第二种五感道法,要从五感和痛、欲里感悟天地大道,难道这哑婆婆竟然极为狠心地斩断了全部五感,而不是某一种?
他不敢想象这种狠。
而与此对应的就是这种狠有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