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好过你!”汪胡子反驳一句。
段保隆不理会众人说话,从背后的包袱中取出一个瓷瓶,一根银针,“这是我独家调制的药水,一旦沾上血液,今生今世也别想清洗掉,你要不要纹?”
郭威点了点头。
“你想纹个什么花?”
“嗯……”郭威略加思索,“便纹只麻雀罢!”
“好!你忍着疼!”段保隆从腰间取出一个水袋,拔开塞子,一股浓烈的酒味穿出,他倒在银针上,在衣服上擦拭一番,这才扶住郭威的头,一针插入他脖颈之处。
“嗤……”郭威只觉银针扎的极疼,倒吸口气,却没叫出声来。
“好孩子!”段保隆柔声说道,“我帮思平纹花案的时候,他跟你一样!”
“段伯伯,我听你南方口音偏重,你是南方人吗?”郭威故意说话将注意力转移。
“我是南诏国人,并非汉人!”段保隆口中说话,手上没有丝毫停顿。
“哦……那你怎会在这儿啊!为什么不回家!”
“现如今天下大乱,又何处为家?”
“你两年不回家,想你儿子吗?”
“当然!”
“那你为何不将他接过来?”
“因为他已经死了!”
“啊?他……他……”
“是!”
郭威听他语气萧索,只觉眼前这个目光中充满坚毅的大汉,忽然显得很是可怜。
段保隆点了点头,“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嗯!”郭威听他要讲故事,重重的应了一声,想起每到夏日,父亲忙完了一日的政务,总会抱着他坐在花园里,看着天上的月亮,讲嫦娥仙子和后羿射日的故事。总记得父亲骗自己,说他是从路上捡来的。想着想着,不由眼眶湿润,险些留下泪来。
段保隆吭了一声,这才缓缓说道:“从前有一个姑娘,她叫阿垣,性情温柔,笑起来很迷人,她生得很是美丽,无论什么人只要见着她一眼,便深深的爱上她了。”郭威年纪尚小,性子虽然顽皮,但对于情爱之事,从来不敢说出口,就好像他见着柴莹时的模样,虽然喜欢和她在一块儿玩,却谈不上情爱。尤其是汉人,情爱之言更不会似段保隆说的那般随便。
“有一天阿垣与自己的丈夫在苍山五台峰下练功。峰下有一株长了几千年的老梅树,这棵梅树数十年来未曾结果,偏巧那年树上结了一颗梅子,丈夫恐怕阿垣口渴,便将梅子摘下送给她解渴。没过多久阿垣便怀了孕,又过了十个月,便生下一个儿子。阿垣问丈夫,给孩子取什么名字好?丈夫见今天下大乱,百姓民不聊生,自己空有一番志向,却遭奸人所迫,只得隐居深山,便给儿子取名叫‘思平’……”
“啊?”郭威惊叫一声,“你是说‘阿垣’便是你的妻子,‘思平’是你的儿子,你就是那个丈夫对吗?”
段保隆见郭威已然猜出,也不答话,而是仍旧一副淡淡地口吻续道:“小思平从小聪明乖巧,听话孝顺,后来他六岁的时候,带着弟弟思良去山上放牛。忽然一头牛开口道:‘思平为王,思平为王。’小四平听见牛突然开口说话,吓了一条,抱起弟弟便朝山下跑去,谁知他跑到山下,几匹吃草的马忽然也张口大叫:‘思平为王,四平为王。’小四平不敢停留,忙赶往家中,他刚到门口,家中养的几只鸡忽然叫道:‘思平为王,四平为王。’思平吓坏了,便将自己听见的告诉了自己的母亲。他的母亲说他说谎,将他痛打一顿,又告诫他这件事不能告诉爹爹。小思平边哭边点头的答应了母亲。”
“后来呢?他的爹爹知道了吗?”郭威问道。
“小思平没有告诉他的爹爹,但是却告诉了其他的小伙伴。”段保隆又将银针在小瓷瓶中沾了一沾,又轻轻朝着郭威扎去,“后来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最后传到了一个大恶人耳中。大恶人信以为真,便派了许多官兵,要杀死小思平一家。”
“啊?”郭威怒道:“这分明是无稽之谈,那大恶人太也心狠了!”
“小思平的爹爹听说了此事,便带着自己一家老小连夜逃走。官兵追赶了几日几夜,终于追到了小思平的一家老小……”段保隆说到这时,便已停下手中的银针,目视远方,回想起那个夜晚。
“然后呢?”郭威忙问道。见段保隆一言不发,小心翼翼的问道:“思平哥哥,便是在那个夜晚被杀死了,是么?”语气之中不免有些哽咽。
他父母双亡,又几次死里逃生,已然十分可怜了,但听到段保隆提起自己丧子之事,却又感觉他比自己还要可怜。想起自己好几次都是侥幸的从阎王殿中逃生,不由替死去的段思平深感惋惜。其实有的人心地善良,就像郭威一样。自己本就是天下最可怜的人,见着别的人生活不如意,遭遇惨淡,便对他人深感怜悯之心。其实,他忘了自己才是这天底下最可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