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青州归来后,七殿下性子倒是沉稳了不少,可心肠也冷了。有时脸色一沉,就连裴太后都不敢多说什么。
这样的性子,若没有一位皇子妃看顾着,莫说裴太后,就连她都放心不下。
见气氛胶着,陆文修适当在一旁帮腔:“陛下今日来,说是替殿下瞧上了左军都督府都督同知徐大人的千金徐有清。奴婢听闻,徐姑娘年方十六,才情相貌都是一等一的出挑,性格也是温婉大方,端方规矩,堪称大家闺秀的典范。殿下何必急着拒绝陛下的好意?”
沈聿宁嗤笑一声:“整整二十年,皇帝都不曾操心过我的事,如今却操心起来了。”
这话可谓是大逆不道了,陆文修听得心神剧震,下意识睨了一眼裴太后的脸色。
裴太后却没生气,只是神色淡淡道:“哀家知道,你不喜欢旁人过问你的事。”顿了顿,又道:“徐家手握实权,徐有清又是徐献唯一的女儿。皇帝打的什么主意,哀家都明白,他无非是想寻门好亲事补偿你。虽说皇帝有时候糊涂了点,可这件事,哀家觉得未尝不可。”
裴太后今日之所以没有驳回孝文帝的意思,也是为着此事。若沈聿宁能娶徐氏女,简直是百利而无一害。便是太子的位置,也能够一够了。
这么多年,裴太后对沈聿宁有愧疚,有疼爱,到了如今,还有对幼雏长成雄鹰的忌惮。可无论如何,沈聿宁都是她最骄傲的皇孙,也是她眼中最适合继承大统的人选。
沈聿宁却道:“太后这是如法炮制,想将我的婚事也变成一桩交易?”
他唇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这话说得仿佛在玩笑一般,却如当胸一箭,不偏不倚地射中了裴太后。那张向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脸,竟罕见地露出几分凄怆。
“你这是还记恨哀家当年将谨云指给皇帝的事?”裴太后嗓子发紧。
谨云,是敬贵妃的名讳。敬贵妃当年和孝文帝情深是真,可这桩婚事能如此顺利,也有裴太后推波助澜之故。因为宁谨云是右相宁远华独女。
“前尘往事,早已忘了。”沈聿宁淡道,“另外,我不打算娶妻。景安宫还有事,孙儿先告辞了。”
他直起身子,转身便走。
裴太后忍无可忍,终是低声喝道:“慢着——若哀家做主将霍家那丫头指给你呢?你还是这样坚决吗?”
陆文修闻言,脸色难掩震惊。
太后娘娘嘴里的霍家丫头,是那次在宝檀寺舍身救下太后的宁国公之女霍祈?怎么从来没听太后提起此事?若如此,此事也太过悚然。
片刻的凝滞后,沈聿宁道:“一样。”
他头也不回,背影坚决至此,仿佛任何事情都无法撼动他的意志。
裴太后被堵得胸口发闷,等反应过来,殿里哪里还能寻到沈聿宁的踪影?
陆文修见裴太后难得起了几分气性,忙劝道:“太后,殿下如今还年轻,以后定能明白您的苦心。再说了,殿下生的龙章凤姿,何愁找不到好的?”
裴太后抿了口茶,压住心头郁气,摇头道:“便是能找到好的,也得他愿意才行。这么多年,你何曾见他对什么人起过心思?”
“太后方才不是提起霍姑娘?”陆文修小心翼翼地替裴太后捶着腿。
裴太后脸色再度变得冷硬,上一刻的软弱尽数消失:“是个好的,但和他不合适。”
陆文修勉强笑道:“那太后在七殿下面前提起……是为何?”
“哀家原以为他对那丫头起了心思,故意试探几番。如今看来,当是哀家想岔了。”裴太后双眼微阖,支着额头假寐,“霍祈那丫头聪明,可心思太重,小七也是如此。这样的两个人,怎么能一起过日子?”
裴太后没说的是,宁国公府说起来还是清贵的簪缨世族,人人称颂。可霍如海得罪了太多人,这些年又远离权力中心,手中的实权远比不了徐家,很难与镇远侯府的势力抗衡。
话说到这个份上,陆文修也有了思量。
她揉着裴太后的肩道:“自古以来,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几位殿下都是有主见的,您若是一手包办了,他们也未必欢喜。不如届时寻个空闲的时间办个赏荷宴,请那些世家大族的夫人带着小姐们进宫相看?说不准七殿下碰上徐姑娘,一来二去,还真能看到眼里去。”
裴太后沉思片刻,道:“这倒是个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