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你去个地方。”
那是他们上路前顾瑢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那家伙偷了雅各布的车钥匙,就在雅各布追出来的前一秒,他们开着那辆汉兰达从车库里一脚油门飞驰而出,发动机的嗡鸣划破了街道的寂静。
“雅各布做到了什么程度?你为什么不告发他?为什么不报警?”坐在副驾驶上,他接连将问题脱口而出。
顾瑢翻了个白眼给他,“得了吧,阿sir,我一个成年男性被另一个男人骚扰,这都是我的一面之词,警察又能做什么?你姐夫就好这一口,无论男女,你看不出来吗?”
好这一口——汪茗年轻的时候,在陆志泱的记忆里,也是漂亮又稚嫩的。无论是他姐姐年轻时的样子、还是此刻坐在驾驶座上的顾瑢,他们都年轻、幼态,充满着异域风情。
“我还是觉得你应该告发他,你应该把这事告诉汪茗,然后去报警。”他相当坚定地说。
“是是、你可真正义。”顾瑢敷衍道,“可算知道你为什么去当警察了,这世界上就没有你报不了的警,是吧?”
陆志泱被气笑了,他狠狠推了顾瑢的胳膊,方向盘在那人的手底下随之偏离了不小的角度。汉兰达在街道上蛇形走位地行驶而过。
“大哥,我开车呢!”顾瑢扯着嗓子吼道,“可别在这里断送您惩恶扬善的生涯啊。”
陆志泱有点阴沉的心情似乎消散了些。他转开身,侧靠在副驾驶座上,窗外是飞速倒退的泛着金色的绿意。
然后他闭上眼睛,让带着泥土味道的风吹过他汗津津的脸。
从帕罗奥图向西行驶一阵,他们就开进了黑山山群。山顶海拔渐高,即便在盛夏也有了些凉意。工作日山上人不多,他们沿着山路往上开,半山腰开始有条河徐徐流过,汇在一汪湖水中。
“这里叫马蹄湖。”顾瑢对他说,“因为湖的形状像马蹄。”
他们把车停在湖边,顾瑢站在岩石上,拿扁扁的石头打水漂。那人还穿着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那条四角裤,裤脚褶皱得有些破败。
“喂、顾瑢。”他抬高了声音。
顾瑢站在湖边的岩石上,背着光,晨色在他头顶笼罩,回过头来看向他。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额头,又犹豫着伸出手来指向顾瑢的,“你这里、肿了。”
顾瑢皱着眉用指尖碰了碰伤口,撩起T恤拉到脸上,用衣角擦拭着额头的肿块,整张脸埋起来。陆志泱看着他松饼色的皮肤从T恤的下摆处一点点露出来,肋骨的形状随着顾瑢的呼吸缓缓起伏。
“我姐夫对你做过什么吗?”他吞咽了一下,问道。
顾瑢从衣服里露出眼睛蔑向他,奚落道,“你对这个这么感兴趣?”
他后颈没来由地冒出虚汗来。他当然对这个不感兴趣!可雅各布做了什么?他打开门的时候,顾瑢那样狼狈地闯出来,好像惊弓之鸟。他的领口被扯开、头发凌乱不堪——
……雅各布做了什么?
陆志泱搓搓掌心,连连摆手道,“没有没有,我这是出于警察的职业道德想为公民讨回公道。”
顾瑢的手里拿着一颗石头,那片湖上的波光像掉下来的星星。“男人总是喜新厌旧,你知道吧。”他说。
“得了吧,”陆志泱回答,“讲话像个家庭主妇似的。”
“汪茗姐不就是家庭主妇?”顾瑢说,“男人喜新厌旧,尤其是Jacob这样的男人,成功、多金,作为家庭主妇的汪茗姐对这个心知肚明。”
“你可真是妇女之友。”他讥讽道,“我妈就是家庭主妇,但我爸对我妈很好。”
顾瑢扬起眉毛,他方才汗湿的头发现在风干了大半,比之前更蓬松了,后脑勺上的像是缠绕着的鸡尾巴飞到天上去,额前的刘海垂下来更多,他的眉毛就弯进头帘里,那些发尖若即若离地搭上飞挑起来的眼角。
“说得好像你爸没离过婚似的。”这个人轻飘飘地说,将另一块石头扔向湖面——“噗通”。
“别忘了你和汪茗姐是怎么成了同父异母的姐弟。”他故意把重音放在了同父异母这个词上,音调很刻薄。
这话属实有些刺耳,陆志泱决定反驳,“轮不到你来评论我的家庭。”他说,“不是所有人都像Jacob那样,不要以为你遇上一次性骚扰就所有人都会骚扰你。”
然后他迅速闭上嘴。
他吞咽了一下,险些被口水呛到。
“不好意思。”他说,“我不该这么讲。”
顾瑢看着手里的石头,没有接话。
他心中莫名不安,再次开口时好像在辩解,“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认为应该把这件事告诉我姐,至于她要怎么处理,就不关我的事了。”
顾瑢将那块石头用力地朝马蹄湖砸去,声音很大,湖面好像破碎的玻璃。
“你以为事情都这样简单吗?”他问。
陆志泱注视着逐渐回归平静的湖面,“我知道它并不简单,所以我必须要做些什么。”
“我换个措辞,”顾瑢有点偏执地回应,“你以为你姐姐不知道这个吗?”
他开始沉默,那人就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耸耸肩,依旧没讲话。
“真是服了,所有人都得顺着你的意思来,你才满意,是吗?”顾瑢又弯下腰去挑石头,在他脚底下发出“噼噼啪啪”的撞击声响,“随你吧,只要你觉得合适。”
“嗯,你管不得我。”他固执地回答。
顾瑢冲他眨眨眼,“我的意思是,就算我跟汪茗姐讲了这件事,她无论怎样做,伤害都已经达成了,而我不想当那个打碎美好谎言的人。”
“或许吧。”他回答,稍微妥协了些,“虽然我还是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