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示你的证件,或者将你的长头发剃成狗屎堆,你或许还能安稳地坐上一会。”
“我不习惯带上证件来约会,更不会为了某位警官的喜好烫个卷发。越是守法的公民越不会做着应付警察的准备。”
在那一刻我感到有些紧张和无助,我朝着对面的小路望了望。
就在不远的街口停着一辆红玫瑰色的敞篷轿车,一个臃肿的中年男人刚刚从车上下来,他提着一只绿皮口袋,转身走进了商店,车子忘了熄火。
我抬头望着警官,没有起身,但取下了墨镜,我想我随时都可以爬上那辆车溜之大吉。
“你在耍嘴皮子,也许还想找点儿麻烦。”头儿说。他右手伸向腰带的右侧,当他意识到自己没有配枪,那只手只好在冒着金光的皮带头上停了下来,短粗的手指地在皮带头上敲了又敲。
“哥,我们是不是该回家了。”旁边的少女突然在我耳边说,声音好听得能让我全身哆嗦起来。
“紫薇花和鸢尾花开的时候,才是夏日里最值得珍惜的时光。
除了这个,其它的时候都是那么令人厌烦。
我们可以多呆会的。”
我装出思考的样子,废了很大的力气才从她的帮助中回过神来。我装着认真地对她说。
我抬起双手紧紧地抓着耷拉在两鬓的头发,然后向后束到一起,这样能让我的脸完全露在阳光下。
我侧过脸,对着头儿说,“警官,如果你喝过最廉价而又正宗的冰酒,或者一杯免费的尊尼获加,你就不会怀疑到我的身上来。如果你承认你是新月酒吧的老主顾,你更不会和我的头发较上什么劲儿。”
“你是新月酒吧的老板?”
“新月只是其中一家罢了,能喝到纯正葡萄酒的店面几乎都是我开的。今晚我哪儿也不去,就在新月等你喝上一杯。”
“犯不着这样。纯正葡萄酒的味道就像银灰色调的手铐,坚硬,还带些铁腥味,能让每个男人都寸步难行。”他朝同伴摆了摆手,讪笑着走开了。
我张开双手向他表示敬意。当他们走出树荫,阳光照在他们转身离开的身上,短小而又浓黑的影子在他们脚下冒了出来,跟随他们渐行渐远。
我坐直身子,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和一旁的少女一同望着远方的风景。
“你是在想着帮我吗?”我说,
“许多人也帮过我的。”
“你或许在帮助一个逃犯呢。”
“警察不需要帮助的。”
“你讨厌警察吗?”
“不太确定。我只是不习惯这么多人围在一起。”
“你叫什么名字?”
“叶苏儿。”
她叫叶苏儿,一个二十岁少女的名字,每一次叫出来都能令我感到快乐。
这个让我永远也忘不掉的名字,无时无刻不在我的脑海中嗡嗡作响。
我曾多次想着回到她的身边,背靠着长长的公园长椅,看着阳光从薄如裙纱的云层边缘抛洒下来,照在雨后翠绿的草地上,叶尖噙着的晶莹雨滴散射着七色光芒,一张如彩虹编织成的网围绕在我们四周,仿佛给叶苏儿戴上了用宝石镶嵌成的皇冠。
悠长的柏油马路正好从我们脚下延伸向很远的地方,最后消失在一片由整齐的棕榈树和茂密的皂荚树黏合成的形如少女胯部的拱廊之间。
“看到草丛中的小麻雀了吗?”她直视着前方,淡淡地对我说。我说是的。
“你一定要轻轻地走过去,帮我把荞麦撒在草地中的一片光秃秃的泥土地上,这样它们就更容易找到。”
手提袋是用一块真丝手帕缝制起来的,摸在手里冰凉柔滑。里面装着的种子发着金黄色的光。我疑惑地从她手中接过那小袋荞麦,望着不远处的草地。
“尽量要小心一些,最好别让它们看到。”她轻声地嘱咐我道。
当我重新走回到她的身旁,她又小声地说,任何人都不愿平白无故地受到施舍,连麻雀也是。我慌忙转身准备离去。
“你身上流血啦。”她接过我递给她的缝制袋,转而递给我一块白色手帕,从手帕反射出来的刺眼的阳光让我几乎睁不开眼睛,她的眼睛也正从猛烈的光线中望着我。
目光温柔,清澈,饱含晦涩而又平淡的热情,像阳光一样温柔地爱抚着我。
我一边疑惑不解地看着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一边将手帕握在手中。
我低头望了一眼肋下的伤口,在确定并没有血浸出衬衣之后,我握着手帕靠近鼻子轻轻地闻了闻。就像只是为了记住她身上的气味一样,我将手帕重新还给了她。
就是这副时常呈现在脑海中的我和叶苏儿初次遇见的画面,如同我念念不忘的那张刻着我母亲印象的黑白照片,常常能让我的心海泛起滔天巨浪。
从那以后,只要我能回家,偶尔从公园中经过,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她。如果恰好能够遇见她,能有机会与她交谈,我会感到那么庆幸和快乐。
然而从那以后,我几乎很少回去,或者说我再也无法回到过去,连重拾旧路的机会都不会太多。
从我和她坐到一起的那刻起,我毫无缘由地感到我的生活正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虽然我那时还无法知道这其中饱含的意义。
“这是一本什么样的书?”我离开前问她,
“爱的艺术”她说。将手中的书摸了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