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好了一朵荷花,独孤遥望着窗外的阳光,突然道:“宝音,我们出去走走吧。”
宝音听说独孤遥主动要出去散心,自然是很高兴,“哎!奴婢这就去准备马车。娘娘想去哪?”
独孤遥想了想,“我听说,大都附近有一座山,山很高,还有焚水河在其下蜿蜒而过,是真的吗?”
“是。”宝音笑起来,“娘娘说的是阿格尔山吧,这是钦察最高的山了,视野极为开阔。”
独孤遥点点头:“那就去这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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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格尔山离大都并不算远,不过半个时辰左右的车程。这些年,封疆一直在此处练兵,上山的阔路早已完备,马车很快载着独孤遥到了山顶。
一路上,独孤遥并没有说话,而是推开窗板,望着外头不断闪过的景色。
她消瘦许多,侧着头,露出线条流畅漂亮的下颌,以及脸颊上触目惊心的伤疤。宝音在旁边看着,想起独孤遥才嫁过来时的光景,隐约有些心酸。
骏马长嘶,马车稳稳停住。宝音胡乱抹了一把眼睛,笑着道:“娘娘,我扶您下车吧。”
独孤遥回过头,微微一笑,“好。”
她扶着宝音的手,慢慢走下马车,带着雪山精粹气息的风扑面而来。因为海拔太高,山顶积着终年不化的白雪,皑皑铺了一层,闪得人睁不开眼。
他们的面前,就是一处悬崖,从这里往下俯视,滔滔江水如同白线贯穿而过,呼啸着奔流东去。
偶尔有苍鹰长啸着划过天际,斩破迷离雪幕,继而向大都飞去。
这些鹰的喙与爪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光芒,是封疆豢养的鬼鹰,以玄铁封铸打磨锋利鹰喙和鹰爪,在战场上可以精准把敌人的眼睛啄瞎。
独孤遥站在悬崖边,恍惚想起了她与封疆初见那日。
也是在这个地方。
那时候,她是作为礼物被送来和亲的小公主,娘家不亲夫家不爱。顶着风霜到了大都,封疆却在焚水前线带兵未归,只是命人将她迎入王府。
后来,他捷报传来的那天,北境终于下了雪。王城为了庆祝他的胜利,放了一整夜烟花。
独孤遥忍不住去看烟花,偷偷溜出王府,误打误撞闯进军营,被当场抓获。这些王军以玄铁鬼面遮脸,用长剑指着独孤遥的喉咙,她当时以为自己要死在这里了。
“住手。”
一把陌生的嗓子骤然响起。
这声音低沉浑厚,带着不怒自威的森严。
所有人俱是一怔,为首那人匆匆收枪,骑兵们向后退着,让出一条刀枪架起的窄道。
接着,他们整齐划一翻身下马:“王上!”
越过这些伏低的脊背,独孤遥看到窄道的尽头,站着一个身形伟岸高大的男人。
骑兵们手中的火把熠熠,那人拎着弓走过来,把所有的光踩在脚下。
犹如修罗走入人间。
男人眼神淡漠地打量着独孤遥,周身的威严气度令人不敢喘息。
与那些骑兵一样,他带着狰狞獠牙的鬼面具,露出一双深苍色的眸子冷粹如雪原。
他单手拎着一张通体幽黑的弓,弓身散发着冷冽的杀气。那张弓看着比独孤遥的臂展都要长,若是瞄准了人,恐怕能穿成一个血窟窿。
那时她天真得可笑,带着一种无知无畏的勇敢。情急之下,她磕磕绊绊,撒了个谎:“我,我怀了你们总将封疆的孩子,你们不能杀我!”
“哦?”
男人果然有了兴趣,他换了个手拎弓,“你说,你怀了封疆的孩子?”
“……不错!怕了吧!”小姑娘努力让自己声音不那么颤抖,害怕他看出端倪,虚张声势道,“识相的话,就送我回大都。”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定定望向她。
他的眼神锐利,穿透茫茫雪幕,盯得那么久,独孤遥都心虚了,他却忽然笑起来。
他抬起带着手套的手,方才拿剑指着独孤遥的亲军立刻上前:
“王上。”
“把王妃送回王府。”他说的是钦察语,独孤遥并没有听懂,“再把战报送去宫里。”
后来独孤遥才知道,那天晚上她见到的男人,就是封疆。
独孤遥高兴了好久。其实,她已经做好了嫁给一个老头子的准备,因为封疆位高权重,大部分能坐到这个位置上的,至少都要四十岁了。
但封疆还很年轻,而且对她很好。
现在独孤遥明白过来,曾经封疆对自己的好,并不是夫君对妻子的好,而是主人对玩物的施舍。他从未承认过她的身份,想来也是,舜国送来和亲的小玩意儿,根本不配做他的正妻。
他们的孩子亦然。
封疆之前从未婚娶,独孤遥怀的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他是襄亲王,手握三军,他的嫡子将来是要承袭爵位和军权的,断然不能是一个和别国公主生的杂种。
嫁给他四年,独孤遥全心全意把自己交付给封疆,可那天她去书房为他送补汤,却听到封疆对太子低声道:
“当初若不是陛下下旨,臣怎会迎娶这个舜国的小丫头。”
太子笑了起来:“皇叔心里没她就好,否则日后乌雅公主嫁进来,独孤遥再一闹,孤还怕皇叔为难。”
封疆嗤笑一声,漫不经心道:“她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