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眸光中流露出一丝怜悯,将长剑重新用布条绑好,倚在树边等待,眼角余光瞥见有地精向她走过来。
露西娅转过头,看见一个地精抱着孩子,有些局促地站在她的眼前。
她的腿上有许多划痕,身形与骷髅骑士一样消瘦——这些地精大都拥有着这样的体型,这与图画书上展现的有出入。
“谢谢您救下我们,大人。”地精对她说话,声音沙哑极了,像是许久没能喝上一口水:“如果不是您,我们想必都要死在这里了。”
露西娅浅金色的眼眸快速地眨了眨,她说:“举手之劳。”
这是她头一次与另外一个生灵进行这种和谐友好的交流,露西娅站直了些,眼眸亮起来,直直地盯着那个地精看。但地精始终习惯性地、卑微地低着头,接收不到这般热烈而喜悦的眼神。
“……您是从哪里来的大人呢?”犹豫片刻后,地精仍然问出口了。她知道这样追根问底会引起某些大人的厌烦,但他们已经走进了绝境,而眼前这位从天而降的大人或许是他们唯一的救星。
——她是从哪里来的?
露西娅这回把身体完完全全地转向了这个地精的方向。
“我是从深渊来的。”
地精愣了愣,终于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打量了她一眼,又飞快地重新低下头。她的动作很快,不过露西娅还是发现她愁眉苦脸的面容上闪过一丝困惑。
“是、是这样吗?”
露西娅:“……”
看来事情和她想象的一样。克塔西已经被毁灭了,于是这些地上的种族们对传闻中可以毁灭克塔西的魔王大人已经毫不在意了!
小魔王很失望,但重新低下头的地精仍然发现不了她的情绪。她的手臂因为抱着孩子太久而感到酸痛,心中恐慌不已。
这位大人显然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用一个玩笑巧妙地避开了。她或许应该识趣地离开,不再打扰大人的兴致。
可、可是——
女地精咽了咽口水,汗水流到额角不知被什么划出的伤口里,阵阵发疼。她小声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大人。我们是从默什堡来的。”
有地精往这儿望了过来,眼前的大人没有说话。她硬着头皮,将话一口气说完:“默什堡被那群可怕的魔物毁灭了,我们无处可去,想要寻找新的避难所。我们……我们什么都愿意做,会是您最忠诚的奴隶。”
露西娅怔了怔,明白了她的意思,轻轻摇头:“我无法帮助你们。”
他们想要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可惜她实在是无能为力——她在深渊的子民们十分喜爱调皮捣蛋,也喜欢打打杀杀。她可是要到地上干大事的,如果将这些地精带到深渊,无法保证他们不被捉弄欺负。
眼前的地精身上泛起沉重而忧郁的浑浊深蓝,却没有多说什么,最后对她深深弯下了腰。
地精们开始挖掘坟墓了。死去的地精是他们之间的领头人,是他带领着他们逃到这里。失去了他,地精们彷徨不安,像是失去了牧者的羊群。
他们一边挖洞,一边为无望的未来落泪。有地精看见前去跟那位大人说话的蒂姆回来,急急地凑上前,压低声音。
“蒂姆,你都和那位大人说了什么?”
蒂姆摇了摇头,神色沉默。
于是地精们都安静了下来。为同伴挖掘安息的洞穴是他们现在唯一可以做的事情,也可以让他们暂时忘记对未来的恐惧。他们的注意力太过集中,洞穴越挖越深,以至于久违的食物香气根本飘不到他们的鼻子里。
露西娅站在深不见底的洞穴边,往下看。
许多勇者战士会来深渊挑战自我,然后不小心发生高空坠物事件,掉下各种各样的东西。她看过一本书,上面记载着地精的习俗——他们喜欢将死去的同胞埋在很深很深的地底。坟墓越深,就代表着这位已故的地精越受人尊崇。
不过地精们也不敢把死者埋得太深,因为他们怕挖到传闻中那鬼气森森的深渊。
但这些地精或许是化悲愤与绝望为力量,露西娅已经根本看不到他们在哪儿了。她犹豫片刻,看了看身后架着烤的蛇肉。
那么长的一条蛇,她一个人可吃不完。
露西娅微微俯下身,皎洁纯白的长发轻轻垂落。她在洞口处敲了敲,问道:“有地精在吗?”
片刻之后,很快就有地精蹿了上来。
那是一个年轻的地精,脸上灰扑扑的,手脚沾满了泥土。他与其他地精一样瘦,骨头上撑着薄薄的一层皮肉。
“大、大人,”他习惯性地深深弯下腰,手掌在破破烂烂的裤子上蹭了一把,卑微又局促地问道:“您需要我为您做些什么?”
说话之间,他的鼻子耸了耸,闻到了那在地下时闻不到的香气。长久的饥饿让地精下意识地抬起眼睛,身体的本能令他往香气散发的地方看去。
然后他就看见了肉。
肉,很多很多肉。被粗细适中的树枝架在火堆上,金黄的油脂顺着火堆“噼里啪啦”的细微声响缓缓滴落。
他的眼睛都看直了,重重咽了咽口水,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做出了多么无礼的事情。
奴隶是不可以直勾勾地盯着饭桌上的食物的。哪怕他们有多么饥饿,他们也只能等到一天日落,领取自己每日的那一碗白地豆。
即便这位能一剑斩下蟒蛇头颅、与他们明显不同的大人不是他的主人,也会因为他贪婪的注视心生不喜。
“我——”
地精仓惶开口,想要为自己的错误找补。但他还没能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眼前的大人开口,语气自然而平静。
“我烤制了一些蛇肉,”她说:“你们想要与我一起享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