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椅子”就是所谓的电流疗法。
据给她们上晚课的老师说,这种疗法是根据巴浦什么夫的什么行为反射理论,能够很好的治疗青少年不良行为成瘾的问题。
与其说是一种治疗,季柔倒觉得不如说它是一种酷刑。
来这里治疗的所有孩子都经历过电疗,他们称那个仪器“电椅子”。上过椅子的孩子,轻则浑身抽搐,两眼翻白;重则口吐白沫,屎尿齐流。
三次。
只要三次,最多也就是三次。再桀骜不逊的孩子,也立刻驯服成点头哈腰的孙子。这年头的游戏还被称为电子|鸦|片,因为网瘾被送来这里的孩子可不少。不过也不只有戒网瘾的,任何被打上“问题少年”标签的小孩,都能被这里接收,接受治疗。
这里的工作人员会在接通电流的时候,播放一些网络游戏的音效和视频。反反复复的几次下来,不管曾经多么痴迷,往后再见到游戏只会恐惧恶心。更有甚者,在几次治疗过后,一提到游戏,就会出现生理性的反胃呕吐。
无论小孩来之前是什么样子,多么嚣张叛逆,在到这里之后只能服从,只剩奴性。一提到上椅子都会颤抖。在绝对的生理心理高压之下,孩子们只能服从。彻彻底底的服从。
顶嘴,早恋,撒谎,甚至贪玩贪食……都可以被“治疗”,被“矫正”。从这里走出来的每一个孩子回到家里,都是乖巧听话的“好孩子”。
季柔可以想见,经过一场“入学礼”之后,晨晨会变成另一副样子。
但她还是低估了电疗对晨晨的影响。
季童两家算是世交,可季柔和童晨晨却并不熟悉,她知道晨晨今年也就读一中,成为低自己一级的学妹。她对童晨晨的印象和一中的大多数人差不多,高一三班远近闻名的一霸,从入学的第一天,因为一扫把掀了年级主任的假发,弄的人尽皆知。
她刚被送进来的时候,有三四个壮硕的安保捉住她的手,按住她的头。童晨晨就像一只瘟鸡,被人提压进房间里。来这里的所有人都多多少少反抗过,但没人比童晨晨更凶更疯。
别看童晨晨一个小姑娘,细胳膊细腿的,却是十足的桀骜。她像疯狗一样拼命挣扎,对靠近的每一个□□打脚踢。嘴里是尖锐刻薄的骂腔,隔几栋楼都能听到她数不清的恶毒且下流的词汇。
她就像是一挺机|关|枪,扫向着这里的每一个人。
可现在的晨晨,神情呆滞,眼神迷茫。抱着手臂走路都有些歪歪扭扭,她一声不吭的抬步,乖巧无辜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被人抛弃的小可怜。
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只有在这里的她们清楚,坐上那把椅子,她们的灵魂,就已经在那一次次的电击中,被焚得什么都不剩下了。
“唉,你……没事吧?”
季柔把呆傻的童晨晨带回宿舍,终于才敢开口说话,按照这里的规定,走廊是不允许交谈的。
温宁抬了抬眼,又把眸子垂下去:
“现在是什么年份。”
“哈?”
季柔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见过上完椅子之后哭的怕的,今天这是个傻了的?可对方声音却平直冷静,似乎比她还镇定几分。季柔想了下然后报出年份,也没看到对方有什么奇怪神情。
“有手机么,借我打个电话。”
“手机?”你在开什么国际玩笑。
“嗯,有么?”
发现童晨晨真的是一本正经的表情,季柔才摇头:“想啥呢,这里怎么可能会给你手机。要是我们真有手机,会被罚的。一会见到他们,你不要手机手机的事。”
“这是哪里?”
季柔又“哈”了一声,这一次她还伸手探了探对方的额头,其实也试不出温度,只想表达一下震惊。
“青少年矫正中心啊!到现在你都不知道自己被送到哪儿了?”
“是在……中国么?”
季柔看过来的目光彻底是在看傻子了,不过很快她表情沉下来,似乎还有点惶恐:“晨晨……你是不是,被他们电、电傻了?”
温宁:“……”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电击是治不了病的!”季柔惊呼,却控制了音量。“这就不是什么治疗,这是他妈的行刑!”
温宁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词:治病。在刚刚的房间里,有人也和她这么说,说她在治疗。
“什么病?”
“这个……”说起来话就长了。
季柔看着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童晨晨,只好把自己知道的“案例”给她讲述一遍,什么顶嘴的男生治疗完了,别人别人和他说话声音一高小男生就哭,早恋的学生再见到自己的小男朋友就全身难受,更夸张的是有个小胖子贪吃,现在尝点有甜味的东西都能呕吐。
温宁全程皱眉,明眼人都能看出她对此有多不认同。但她没有打断对方的叙述,直到季柔口干舌燥不说了,她才冷冷的说一句:
“伪科学,真是乱来。”
季柔末了也没忘提她:“你是因为打游戏进来的吧,早晨你来的时候嚷着就要做电竞选手,这里面好多人都听到了。”
温宁皱皱眉。先担心的倒不是自己如今的处境。
如果她现在是网瘾少年童晨晨,那么谁是现在的温宁?
如果温宁在童晨晨的壳子里,那么是谁在用温宁的身体?
一想到这个,温宁感到一阵狂躁。她工作室和家里面有那么多的研究资料、同僚发表未发表的论文文集、自己的论文初稿,还有一些重要的实验数据和推想假说……
要是这些东西有事的话……
温宁完全不敢想。别说是遗失了,哪怕有人进到她房间,把她规整好的东西摆乱位置,把她梳理好的文本弄乱顺序,她都能抓狂了。温宁甚至不介意有人用她的身体当街裸奔,可要是她的科研成果有一点问题,她都要提刀杀人了。
“晨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