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半梦半醒,任佳始终没睡安稳。
闹钟一响,她顶着黑眼圈起了床,睡眼朦胧地跑去洗漱,一边刷着牙,一边慢吞吞地往厨房走,含糊不清地叫了声妈,没人应,才陡然清醒过来,转头看向餐桌,果然瞥见了被压在碗底的几张零钱。
家里又只剩下她一人,水柱的声音蓦然刺耳了起来。
洗漱完毕,任佳闷闷不乐地拿起了钱,直奔巷子口的早餐铺去了。
*
南巷一片都是老式的居民楼,面貌虽然尘旧了些,烟火气却不输给任何地方。
巷子口东西两侧都是店铺,东侧那一头林立了好几家早餐店,此时正是热闹时刻。
任佳还没在这附近吃过,昂头瞅着店门口泛了黄的几块小店招牌,正犹豫着该进哪家,一团黄影从她腿边一闪而过,任佳视线跟随而去,没过一会儿,那只毛茸茸的小狗就端坐在了其中一家店铺门口。
这小不点儿胖墩墩的,两只小爪子乖巧地撑在胸前,尾巴摇得比风车还快,任佳看得认真,回神才发现自己已经坐进了店里。
后知后觉,她意识到这条小狗正是陈岩那夜抱在怀里的那只,那时才那么小一团,怕生般瑟缩在他怀里,这时却已经这么圆鼓鼓了,可见这阵子吃得不赖。
“吃什么?”老板见店里来了新客,手上动作不停,面上已经溢出了笑。
任佳点了最不会出错的招牌,牛肉面。
几乎是话音刚落的同时,白花花的面条下锅,老板一手拿起碗,另一手从佐料碗中利落扫过,白净的碗底立刻有了酱醋盐的底色,等了十几秒,长而细的筷子伸入冒着朦胧白气的沸水中,一搅、一掂,唰一下,面条被高高夹起,放进筛碗里抖了几抖,即刻有了几分晶莹剔透的质感。
“吃辣吗?”
“吃的。”
褐色小坛被揭开,咕噜咕噜冒着泡的牛肉汤已经到了火候,汤勺从汤面上一掀而过,老板手腕一抖,浓汤涌进了碗里,红白相遇,绿色的葱花不知何时已点缀其上,冒着热气的面被递到任佳手中。
任佳接过,只觉碗边的空气也像是一同被煮过了一遭一般,热而香,她坐下,频频回头,望见巴巴盯着自己的小狗,筷子在碗里搅弄一阵,发现老板够实在,全是大块大块的牛肉,没给她骨头。
老板见状,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般,噗嗤一笑:“小姑娘,你不用操心,这狗福大命大,有人喂的。”
任佳一窘,颇觉不好意思,安心埋首吃面。
老板则陷入了回忆。
“嚯,那一天可真是够冷的,陈家那孩子不知打哪儿捡来这样一条狗,才巴掌大,脱了外套裹在怀里,抖得跟筛糠似的。”
一个陈字像一个不和谐的单音节,一下子吸走了任佳的注意,她听得认真,面上依旧不显山不露水,等了半晌,却没等来老板的后话,只好抬起了头。
“后来呢?”
“后来?”老板从堆叠的碗筷中看向任佳,“后来当然就像你现在看到的嘛,活蹦乱跳了,要不怎么说命大呢?我跟你说,这小东西灵的哩,附近这么多店,它偏偏就只进我这家,这是知道是谁救了它,认人的!”
“救它?不是陈岩吗?”任佳反问。
“原来你认识啊!”老板脱口而出,但见任佳像被噎住了似的,回忆的语速便慢了几分,“那晚陈岩打我这儿路过,慌里慌张地捧着只刚出生的小狗,我一看,都快冻死了,赶忙让他抱进来,找了个电暖炉,裹了块毛毯,一边烤着暖气一边给那小东西喂水,喂着喂着,居然就那么活了下来。”
“命是捡回来了,可他养不了,说是家里老人对小猫小狗过敏。”
任佳闻言,回头看向那圆滚滚的小胖狗,发现它像是能听懂似的,低低呜咽一声,缩到了铺子的角落里,耳朵和尾巴一齐耷拉了下来。
“那……那现在是没人管吗?”任佳问得小心翼翼,想象着自己把它带回家该是怎样的情景。
胡雨芝绷着脸的画面立刻浮现了出来,她心脏一跳,缓缓收回了视线,心情也随之沉了几分。
“也不算没人管。”老板答,“陈岩说找到了想养的人,这几天就来接——”
一句话戛然而止,被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所打断。
任佳回头,看见咳得厉害的中年男人,不由愣住了。
他正盯着角落里的小狗,神情之阴鸷,竟像是恨不能从它身上生生剜出一块肉来。
“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半晌,他缓缓抬眼看向了老板,“你说他宁愿救一个畜生?”
*
胡雨芝不知何时回到了家,见任佳携着一身清寒回来,表情呆呆的,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便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有些狐疑地望着她。
“吃完早餐啦?”胡雨芝问。
“还以为你又得傍晚才能回呢。”任佳答非所问,恹恹踩上拖鞋,语气里明显蕴着几丝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