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皇帝回了寝宫,潘贵就着小太监捧来的铜盆洗了把脸,拿帕子擦了擦,低声问:“今晚谁当值?是周荣吗?”
小太监回道:“不是周荣,是赵盛。”
禁军两个统领,左周右赵,前者一根筋,除了皇帝谁的面子都不给,潘贵最不爱跟他打交道,但赵盛是个知趣的,往日得了他不少好处。
潘贵笑起来:“赵盛好,你去跟赵盛打个招呼,就说我养在外头的小妾病了,我得回去看看她。”
说着便换了身衣裳,连夜出宫。
赵盛得了消息亲自在宫门口候着,提灯送他出去,边走边笑:“娘们儿家就是事多,这恐怕不是病了,是看快到冬节了,闹着要见你呢。”
潘贵笑起来:“唉!赵将军是个明白人!”
待走出一段路程,潘贵坐上马车,脸上笑容便收了。
之后他换了两身行头,换了两次马车,马车拐了不知几道弯后进入清冷的小巷,在一家风月馆的后门处停下,后门打开,马车径直驶进去。
潘贵下了马车,提着袍摆上到三楼,在门上敲了敲,闪身进屋。
屋里暗香浮动,却不见半个风尘女子,也无笑声,只一道身影坐在窗边独酌。
此人乃当今二皇子,成年后封了昌王,这回奉召入京,为的是冬节后的贵妃大寿,照理说这会儿应该还在路上,但他却早已悄悄入了京,且与住在皇宫的天子相隔仅几条街。
见潘贵走进来,昌王双眼立刻亮起来,招手让他坐下。
潘贵不敢坐,侧跪在蒲团边上,伏地行礼。
昌王伸手拦住他,急急问道:“听说平王世子来了?他把那些刚从北戎回来的兵都带上了?”
潘贵抬起头,神色从容地笑道:“殿下请放宽心,管他带没带兵,奴婢都不会给他面圣的机会,刚刚皇上说要他进宫,奴婢压根就没叫人传话,只说世子不想进宫,皇上竟也信了。”
昌王松口气:“如此最好,这样韩清一走,咱们才好动手。”
潘贵提醒道:“不到最后一刻,不能放松警惕,奴婢听闻谢疏也在来洛阳的路上,兴许就在这一两日到,那厮没死在北戎实在可惜,太子那边要盯紧一点。”
昌王摆摆手,不甚在意道:“一个病秧子罢了,能有多厉害。宁王那边已经做好万全准备,到时我们里应外合,还怕他一个弱质书生?”
潘贵欲言又止,最后垂眼笑道:“殿下说的是,太子身边已无可用之人,木将成舟,大局将定,他这时候来也晚了,成不了什么气候,倒是奴婢多虑了。”
昌王很高兴,提起酒壶:“来来来,陪本王喝一杯。”
“多谢殿下!”潘公公受宠若惊,托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后道,“奴婢这趟出来,就是让殿下安个心,流民已打到旋门关,洛阳城外危机四伏,明早大臣们上朝,一定会劝皇上将冬节祭拜改换到城内灵广寺,即便大臣不说,皇上自己也是不敢冒险出城的,此事已成定局,一切都在咱们计划之中。”
昌王彻底放下心来,神色有些得意:“父王遭一趟罪,回来就不比从前了,如今宫里宫外换了多少咱们的人,他竟毫无所觉,还玩什么远太子亲皇孙的技俩,难道他觉得孙子长相脾气都随他,就不要自己亲爹了?真是糊涂。”
潘贵笑着恭维:“确实糊涂,这江山哪能交到黄毛小儿手中,当然还是得殿下您来坐镇。”
昌王哈哈大笑,又拉着潘贵痛饮三杯。
与此同时,城内另一个角落,一道黑影悄悄穿过街巷,走到某个不起眼的馆舍后门,左右张望片刻,推门进去。
那身影穿过几道拱门,走到厢房门口,抬手轻叩,片刻后房门打开,里面点起灯。
身影走进去,对着床榻行礼:“殿下,平王世子进了洛阳城。”
床帐掀开,一个面容儒雅的年轻男子披衣走下来,垂眼看着禀报消息的人,神色平静:“他一个人来的?何时进的城?”
此人便是昌王口中提到的宁王,与昌王乃一母所出的亲兄弟。
跪在地上的人恭声道:“带着几名亲兵,半夜进的城。”
宁王:“见了何人?”
那人回道:“进城后就直奔城西一家医馆,平王世子警觉,属下没敢轻易靠近,不清楚他见了何人,不过医馆是普通医馆,属下只远远见到一个老大夫走动。”
榻前的人神色终于有了变化,微微蹙眉,面露疑惑:“见大夫?他是去求医的?”
“是,他马上有个人,遮得严严实实,看不清模样,那人动都没动,瞧着像是病了,平王世子兴许就是为了他才去的医馆。”
这时,安静立在旁边的随侍上前半步,低声道:“范武在信中说,平王世子途中救了谢疏,两人关系匪浅,那人会不会就是谢疏?”
宁王抬眼,眸中划过阴郁,将脸上的儒雅削减几分,他望着窗外,微微眯眼:“谢疏的确是个病秧子,但平王一向不理朝堂纷争,这次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