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凉能感觉到身后许安归落后了许多,便在洞道中央,略微宽广的气洞处停了下来。
没多久,许安归也爬了过来,坐下喘着粗气。
季凉借助火折子的光,看见他的肩膀处衣服又暗了许多。
“是伤口又裂开了?”季凉问道。
许安归低头去看了看,摇摇头:“无妨。”
季凉看他这样子,似乎是受惯了伤,知道什么样的伤,不伤及性命,便也不再多问,只道:“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会罢,离子时还有一段时间。”
季凉从身上解下水袋,递给许安归。
许安归也不推辞接过来,喝了一口,还了回去:“多谢。”
“此去我们生死未卜,能活着出去,再来跟我说这个谢字罢。”季凉盯着手中的火折子,又开始发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这黝黑的小洞里本就没有多少空间,挖这个气洞的时候,本就是想储存空气用的,也没想过这个气洞有朝一日居然会塞下两个人。
季凉的右臂靠着许安归的左臂,她甚至能够感受到从许安归身上传来的男子炙热的气息,以及他长年累月习武练就的一身健硕结实的肌肉。
整个洞穴安静得仿佛连尘埃在空气中飘荡的声音都能听见。
季凉明显感觉到许安归的呼吸节奏变快了。
她转过头,看向许安归被火折子微弱光芒照亮的半边脸。
他的脸上虽然有血渍污垢,却依然无法掩盖他本来足以让这世间美好的事物都黯然失色的绝世风姿。
这种绝世风姿,可以在屏息之间收敛这世上万种光华。
这样一个如同神明一般的男子,本不属于这片杀戮地狱……
许安归察觉到季凉炙热的眸光,微微侧目,找了个话题,打破了这种沉静:“姑娘,来此是为了救人?”
“是也不是。”季凉收回目光,“我来此,既是为了救人也是为了杀人。”
许安归皱眉略微,问道:“季姑娘再此潜伏三个月,也未曾得手。难不成想杀的,是乌族去灵山大营大帅,巴耶尔?”
许安归能感觉到身侧的季凉身上散发出的无数杀意,但是季凉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她只是转过头,继续盯着手中的火折子。
许安归理解地点点头:“巴耶尔手上有着太多东陵将领们的鲜血。今日若是能凭我一人之力将他斩于剑下,便是东陵北境万千将士英魂最好的祭祀礼……嘶……”
许安归捂住被季凉冷不丁戳了一下的肩膀,不解地看向她。
季凉淡淡地说道:“凭你一人?”
许安归抿了抿薄唇,下颚的弧线绷得紧,似乎季凉方才那一指,下手不轻。
“是我们合力!”季凉纠正道。
许安似乎想说什么,但季凉没等许安归说话,就起身继续向洞的深处爬去:“走吧,子时快到了。”
两人继续爬了半刻有余,忽然季凉回身,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熄灭手中的火折子,站起身子。
似乎是到了洞口的尽头,头顶上的地方越来越宽敞。
许安归跟着站起身来。
季凉小心翼翼、一点点地掀起头上的覆着厚厚泥土的木板。
昏暗的光,随着木板缝隙越来越大,变的越来越宽。银白色的月光变成一道光缝,落在季凉清冽的眼睛上。
“啪”的一声,一个穿着马皮靴的脚,正巧落在了季凉手边!
只差一寸的距离,就踩到了木板上!
吓得季凉手一抖,差点叫出声来。
许安归反应极快,迅速把一只手覆在她的手上,稳住了木板。顺手揽过她的身子,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只用她能听见的声音道:“别动……”
许安归嘴唇伏在季凉耳边,声音宛若秋风一般轻柔缥缈,一股温热的气息在季凉耳畔回荡,季凉手顿时软了几分。
木板之上,传来两人笑谈的声音,用的是异族话:“哎哎哎,听说今日副帅斩杀了东陵三千精骑在荒原那边?”
“嗯,是有这么回事。你没看副帅回来就在大厅摆酒,那酒,可是上好的灵山酿!老子真的是馋酒啊。”
“不是吧?咱哥俩这么倒霉,喝灵山酿的时候巡逻?”
两人纷纷叹气之后,沉默了片刻,声音又忽然响起——
“唉,其实啊,这山夜夜都寻,也没见出什么事……”其中一个人声音似乎压低了一些,似有商讨之意。
另外一个人领悟力极强,也连忙压低了声音回道:“你的意思是……咱们趁着那边喝的火热,也去讨一杯酒喝?”
“我看行,就去个一刻钟,也不会误什么事。一会就回来了……”
“走走走!快走,去晚了,连酒味都闻不到了!”
话音未落,在季凉手边的那个马皮靴立即转了个方向,向后走去。
马皮靴厚重的声音,渐行渐远。
过了许久,声响才完全消失。
季凉松了一口气,她想要把遮盖的板子推上去,动了两下,发现自己在许安归的挟制下根本无法动弹一下。
季凉皱眉,回头看去,在她身后的许安归低着头,一动不动。
他下颚紧绷,浑身微微颤抖,手臂上、胳膊上的肌肉微微隆起,捏着季凉的那只手更是冰凉如雪,似有一股缠绕着寒风的杀戮气息在周围蔓延开来。
季凉回想刚才那巡逻的守卫离去的理由,看着许安归一动不动、犹如嗜血罗刹一般阴沉的脸,也不敢再用力挣脱,只是蹙起眉,小心翼翼地试探:“许安归……你……”
“没什么。”
只是一瞬,许安归就抑制住自己胸臆深处如同滔天巨浪一般的怒意,掀起木板,一跃而上。
身后的季凉目光微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