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原著里并没有提及这个吴王,月书对此人拿捏不准。
她站在树阴底下偷偷看他,半晌后才听他说道:
“尔卿也算半个良善之人。”
风过影摇,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花香味,月书低下头,心里想:谁知道呢。
如今吴王小住的这个院子里,宋希庭被安排在西厢,每日除了养身子就是琢磨吴王的言行举止。摔下山后他似乎有了一些改变,往日那些笑容尽去,因为一直记着她在山下对他做的事,言语夹刀夹棒,让人气恼极了。
过了会儿又到他该吃药的时间,月书端着药进屋。
幔帐都被挂在帘钩上,她将窗户打开通风,小屋里陈设简单,内室的架子床上躺着一个虚弱青年。
他上半身缠了许多绷带,没穿亵衣,下身只着一条月白袴子,披着发,苍白的面上神情冷淡,听到她的动作声,翻了个身。
月书敲敲碗沿,道:“大郎,喝药了。”
如今宋希庭舍了本名,吴王称他字,按照宋希庭在家排行,月书就喊他大郎。
“大郎如今伤势重,不能不喝救命药,我来喂你罢。”
“……”
宋希庭懒懒面着壁,乌浓浓的眸子里意味不明,身后的女子还在劝说,只是语调上扬,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思。
跟之前在他身边装孙子的相比起,实在让人讨厌。
等药快凉了,月书也快没声了,宋希庭才虚弱道:“在下一个废人,月姑娘愿意侍奉汤药,劳烦了。”
“客气。”
月书坐在床沿边上,舀了一汤匙药,却不见他有转身的迹象。
“大郎,转个身好不好?”
宋希庭:“肩膀痛,腰疼,腿也疼,实在无法动弹,还请月姑娘迁就一二。”
月书眉头一跳,闻言顿感不妙。
吴王让她暂时照看此人,但这么个浑人先前在她这里吃了亏,哪有这般听话,果不其然。
“咳咳,你小心,不要动。”
月书脱了鞋,跨到里侧。
“张口。”
汤匙抵着唇,病弱的青年无动于衷,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月书敛笑,开始严肃起来,“都送到嘴边了,早点喝早点好,不要闹小孩子脾气。”
她又不是幼师,如果不是见他如今虚弱,早就一巴掌呼他脑袋上去了。
只是她话说完,宋希庭闭上了眼,大抵求的是眼不见心为净。
月书越看火气越大,戳了戳他,隽秀的青年眼睫微微一颤,装死。
她小声道:“宋希庭,我昨儿下山瞧见你妹妹带着整个家底预备投奔徐三郎,你马上要有妹夫了。”
“到时候他还要去你坟前祭拜,兜兜转转,你们竟成了一家人,你说这世上事,巧不巧?”
宋希庭原不欲与她说真相,可耳畔就跟有蚊子嗡似的,她添油加醋道:“说不定你外甥都有了,信不信?”
“要我说,徐三郎也不差,还是个生员,比你强多了。你们商户之家,有个秀才妹夫,说出去那也有面子,日后他若科考得意,你们老宋家也沾光,好端端,你为何要棍打鸳鸯,实在是缺德。”
月书盯着宋希庭的脸,见他接下来有说话的迹象,猛地舀勺,瞅准时机。
一勺苦涩中药被迫入口,方还想冷笑的男人瞬间皱紧眉头。
“月书!”
“嗯?”
宋希庭睁眼,只见面前少女眼尾挑了些许笑意,居然还露了个酒窝。
他翻了个面道:“徐三郎死了。”
月书本还想趁机给他再喂一勺,结果他蹦出这么一句。
她捧着碗,震惊后低头回忆书中剧情。
“你骗我!”
原著里面,徐三郎考上了举人,他与宋淑两人情投意合,为了在一起,狠心休了糟糠之妻,让人沦落街头惨死。这是原女主要拆散这对狗男女的原因,如今他轻飘飘一句徐三郎死了,月书难以相信。
这剧情才开始,怎么就结束了。
宋希庭淡声道:“我让人打死了徐三郎,怎会作假。你若不信,可去问春郎。”
“你为什么要打死他?”
月书没想到他这么虎,居然敢杀人犯法,他对宋淑当真是呵护。
少女小心捧着药碗从他身上跨过去,绕到正面,又追问道:“他不会真的给你整出了小外甥?”
宋希庭面无表情看着她,缓缓道:“那一日红桥夜市,撞你的男人就是徐三郎。”
山子洞里徐三郎曾被宋希庭打成猪头,他本以为这只是个懦弱男子,可那夜市井里的见闻让宋希庭实在不喜。
他从前也并非没有干过腌臜事,只消手脚洗的干净,根本无事发生。
而月书听他轻描淡写将事一说,表情渐渐控制不出。
难怪她觉得声音熟悉,原来是被打变形的徐三郎。那夜山子洞里本就有些黑,她也没有多看那个狗男人,竟一时没有认出来。
月书敲了敲额头,怀疑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是有妇之夫了?”
床上侧躺的男子闭上眼,默认了。
“你……”
这下月书不知说什么好,垂下眼眸望着他,腾出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
“宋希庭,喝药。”
被她盯着的青年不自觉皱了眉,不情不愿掀起眼帘。
穿着绿衣衫的少女歪着脑袋,兴致勃勃重新给他喂药,嘴里还道:“你跟我想的不一样了。”
其实原著里宋希庭也是一个狗男人,月书没想到他居然还有一点恻隐之心,给午三娘母一条后路。
厢房内,汤匙偶尔碰到碗沿,敲出一声脆响,宋希庭由她一勺一勺喂着喝药,四周都是苦涩味道,一盏茶功夫后,月书望着碗底,如释重负。
“大郎,下午再来看你。”
关门声响起,嗅到的那股桃子味了无踪迹,夏日漫长,宋希庭望着窗外,午间半点睡意也无,开始细数着地上倾斜的竹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