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皎皎又陷入了另一个梦境。
这一次是在一个十分陌生的场景,雨雾朦胧,漆黑的天边挂着一轮残败的月。
下雨的夜晚,原本不该有月亮的。
而她站在一个漆黑的巷子里,身后的墙壁爬满斑驳青苔。
忽然有人声传来,惊惶的,因恐惧而扭曲变调。
“就是这个影子,穿着一身长长的白裙,乌发都拖到地上,是她,是妖怪。”
空巷外传来一声笑。
恶劣的,染着点儿愉悦。
皎皎抬起头,果然看到个熟悉的身影。
裴忧穿着身飘摇的红袍,朱红的发带沾了点晦暗的月光,像是饮过鲜血般,昳丽得妖异。
他的身旁跟着个蓝衣的小公子,小公子的面上还有些未褪的惊恐,应该是刚才指认影子的那个人。
他的描述过于瘆人,皎皎打了个寒颤,朝四周看了看。
什么都没有。
就在这个间隙,两人已经一步步朝巷尾走,长靴踩过积水的声音分外清晰。
裴忧漆黑的瞳抬起来,直勾勾地看着她站的方向,瞳仁深处染着点儿古怪的亮意。
最后,他站在皎皎面前,两个人贴得极近,鼻尖几乎都要碰在一起。
湿潮的水汽中,夹杂进一抹血腥气。
皎皎张大眼睛,心怦怦直跳,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裴忧能看到她。
蓝衣的小公子忽然语无伦次地惊叫起来:“裴,裴公子,我看到了,我又看到她了,妖怪。妖怪!”
裴忧漆黑的瞳仁转了转,皱起眉来,空洞洞的目光朝他的方向投过去:“再乱叫,把你的舌头拔下来。”
他的语调柔软,蓝衣的小公子却打了个寒颤,紧紧抿住唇。
裴忧似乎对他的表现尚算满意,歪着头,十指像是拉住了什么东西。
皎皎低头看去,这才发现,少年的怀中抱着人偶。
他的神色异样地温柔,一只手张开些,护在人偶头顶,免得它被淋湿,另一只手从人偶的后颈绕过去,指腹搭在人偶的眼睑,亲昵地摩挲。
人偶原本空洞的眼眶中,安了两只眼睛,漂亮却死气沉沉,比原本的眼眶大了些,边角凸出来,颇有些诡异。
皎皎瞳仁微缩,胸腔中生出莫名的熟悉感。
她颤抖着指尖,摸了摸自己的双眼。
“不怕不怕不怕。”裴忧抱着人偶,轻轻拍了两下。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随意地瞥了眼面色发白的蓝衣小公子。
“现在去找你口中的妖怪,”他说,“但是,要安静一点儿,别吵闹。”
“她要睡觉了。”
蓝衣小公子紧紧捂住嘴,拼命点头。
潋滟的红影一晃,裴忧转过身,脚步轻快地朝巷口走去。
蓝衣小公子落在后面半步,黑黢黢的影子拉长扭曲。
快到巷口时,他忽然转过头,扯起唇角,诡异而无声地笑开,方才的恐惧似乎荡然无存。
雨珠从瓦檐坠落,叮咚,叮咚。
皎皎从梦中醒来时,像是溺水一般,急促呼吸了半晌,方才的恐惧才散开些。
她伸出发颤的指尖,将锦被裹紧了些。
黑暗中响起一道声音——
【系统提示,“小酆都”任务线已发布。】
*
第二天一早,府中传来消息,杜九娘自尽身亡。
临死前,杜九娘留了两封信,一封送去给姜相,另一封压在茶盏下面。
皎皎去主院时,看到姜相站在榻前。
杜九娘双目紧闭,安静地躺在床榻上,面上的脂粉都擦干净了,露出干净的眉眼,眼角有几道细密的纹。
姜相整个人看上去苍老了许多,他抬起头,握住皎皎的手。
“过几日,父亲打算辞官回江南。”
姜相突然辞官的缘由,大概和杜九娘的那封信有关。
他看着失去生气的妻子,沉默地站了一会儿,拍了拍皎皎的肩,转身走了出去。
李嬷嬷走进来,看到皎皎,诶呦一声:“二姑娘是来看夫人的吗?”
外面的人声渐渐熙攘起来,府中已经挂起白幡,李嬷嬷是带人来给杜九娘梳洗换衣的。
皎皎最后看了一眼眉眼安祥的杜九娘,站起身,将床榻让出来。
屋中进来了许多人,嘈杂又忙碌,皎皎往门外走,忽然看到杜九娘时常抄经的那张矮桌上,摆了一副半卷的画。
她停下脚步,走了过去,将画卷铺平,看到上面画了个明眸皓齿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