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忧的指尖反反复复地在她的眼睑上摩挲,愈来愈快,最后有些兴奋地颤抖起来。
少年的指头冰凉,皎皎被冻得一颤。
“我知道了。”过了好一会儿,裴忧贴在她的耳边,笑腔温柔。
湿热的吐息打上耳尖,皎皎的瞳仁放大了些,整个人都僵住了。
所以,裴忧是知道什么了啊!
可以肯定的是,无论他知道的是什么,一定不是件多好的事。
“姜皎。”裴忧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之前,他一直叫姜姑娘,现在却直接叫出她的名字,带着点儿亲昵的恶意。
“很快,很快一切都要变得好起来,那时候...”他的尾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愉悦,语速都因为快活和兴奋加快了许多。
“到时候...”他的手指忽然停住,指节微曲,在少女紧阖的眼皮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像是一个无伤大雅的恶作剧。
皎皎后背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觉察到她的颤抖,裴忧的手往下移了一些,贴在她的耳边,轻轻拍了两下,像是在拍哄娃娃。
“不怕不怕不怕。”
被他这么一拍,皎皎更怕了。
她一害怕,就忍不住絮絮叨叨想说话。
“裴忧,现在怎么样了?我母...杜九娘好像没再念那两句词了,对了,那两句词究竟是什么意思,她刚才唱的时候,好像一直在瞪着你。”
说到最后,皎皎的神色陡然一僵。
在梦中,她看到过沈绿衣涂胭脂,反反复复地涂,直到唇上变成猩红一片。
而那一日,杜九娘说她有个故友,喜欢涂大红的胭脂,明艳动人。
沈绿衣其实很漂亮,但是漂亮得古怪,唇上涂满胭脂,并没有更加明艳,反倒变得有些吓人,所以起初皎皎并没有将沈绿衣和杜九娘的故友联想到一起。
难道沈绿衣就是杜九娘口中的故友?
皎皎的心中怦怦直跳,压低声音问裴忧:“裴公子真的没见过杜九娘吗?”
裴忧抬起黑瞳,看着长发散落,状若怨鬼的杜九娘。
“没有。”他歪着头,将少女头顶翘起的一缕呆毛拍平了。
“那你的母亲呢?她认不认识杜九娘?”
裴忧弯着眼睫:“姜姑娘还认识我的母亲?”
皎皎眨眨眼,意识到自己说漏了。
“不算认识,只是听说过。”
裴忧古怪地笑了一声,胸腔轻轻一震。
“你在撒谎。”
“她早就死了,你怎么可能会认识她呢?”
姜皎又撒谎了。
她果然是诡计多端的。
于是,在皎皎想说些什么的时候,一截手指忽然垫在她的齿关。
冰冷又骨节分明的手指,抵住少女柔软的舌尖。
“嘘。”他垂下头,耳语似的说。
“我们约定过,不能撒谎哦。”
少年的指尖发烫发痒,那些古怪的感觉又重新来了。
他鸦黑的睫毛缓慢地颤了一下。
皎皎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齿关轻轻颤动,不可避免地磕碰到裴忧的指骨。
裴忧漆黑的瞳仁缓缓转动,时不时轻轻一缩。
奇怪。
真奇怪。
她一定有什么古怪的毒,这毒比南楚的蛊虫还狡猾。
少年喃喃:“有趣,真是有趣。”
不远处的打斗声渐渐弱起来。
杜九娘带来的人已经倒下十之八九,剩下的见情势不对,对视一眼,不动声色地往门窗的方向退,以伺机逃跑。
杜九娘忽然转过头,目光森然地看向裴忧。
然后,她手中的匕首虚晃,朝食肆大门飞掠而去。
她刚要跨过门槛时,潋滟红袍一晃,裴忧笑吟吟地站在她面前。
杜九娘却不动了,仿佛等的就是这一刻。
她的眉眼变得有些扭曲,手中的银铃诡异地抖动起来。
“都是你,如果不是你,她不会死,她不会死。”
杜九娘伸手去抓裴忧的肩头,少年身形一晃,她来不及收手,踉跄了一步。
“你还记得吗,她让你做的事情,就算是变成鬼,你也要做,她看着你呢,看着你呢!”
杜九娘的声音变调扭曲,眼底带着诡异的亮意。
“她看着你呢。”她仰头笑着,反复地重复这句话,像是最歹毒的诅咒。
食肆中一时鸦雀无声,只有这句诡异的诅咒,来来回回地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