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雪白的梨树下,身子单薄,唇色苍白,赢弱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他看向姚妫的眉眼间,眼神清澈明亮,似有淡淡的笑意,温柔缱绻,唤她,“姚予柔……”
他的声音近在咫尺,犹如钟鼓之声一遍又一遍地回荡在耳边。
姚妫曾宣太医问话,太医告诉她高阳宫外的石阶冰冷坚硬,那日寒雪不歇,谢然病情加重,昏倒后生气全无,他冒雪赶到时,已经回天乏术。
前世的最后一别,今生又复相见,凝视着谢然的眼眸,姚妫心里生出一丝愧疚和悔意。
说来是她食言在先的……
谢然从小体弱,素日甚少出门。
十岁那年随祖母去昆雩山神清观进香,遇见了尚书的侧夫人冯樱带着三小姐姚妫前来祈福。
那是谢然第一次见姚予柔。
她趴在观内的莲池边抓鲤鱼,小小的人儿,半个身子都快到池子里去了,袖口边也沾到了碧青的池水,湿答答的,看起来实在是危险。
谢然担心她淹水,于是在身后好心提醒她,“你莫要靠太近,小心掉下去。”
他还未见过哪家的女子如此大胆。
姚妫不以为意,转头把手递给谢然,颇有道理的对他讲,“那你过来拉着我,不就不会掉下去了。”
谢然愣了一下,竟觉得她说的也在理。
于是他弯腰在莲池边的草丛里捡了一根拇指粗细的树枝,把上边容易划手的树杈折干净,将光秃秃地一端递到了姚妫手里,还不忘提醒她,“你抓紧些,可别松开了。”
姚妫一把握紧树枝,就听到观内的弟子在对岸朝着他们喊话,“小施主们,不可在此玩闹。”
姚妫闻声从莲池边直挺挺地站了起来,拽着树枝就没撒手,带着谢然一溜烟儿就钻不见了。
谢然被弟子的话惊着了,呆呆地跟着姚妫一同跑去躲了起来。
等他回过神来,已经让姚妫牵着树枝带的老远去了。
俩人躲在八角凉亭的柱后。
“你是谁?跟着我干嘛!”姚妫瞪着圆圆的眼睛,对身后莫名其妙跟来的谢然没什么好脸色。
“我我…没跟着你…”他不过是方才让突然出现的弟子给吓着了,一紧张才没头没脑的就跟着她走的。
姚妫见谢然虽然比自己高出一个头,可长的唇红齿白,好似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不过是快走了几步,说话就直喘气,完全不具备任何攻击性。
姚妫对他的戒心这才降低了些,她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树枝,发现自己没撒手,对方也没松开,结果才弄成这样的。
她有些尴尬的瘪瘪嘴,从腰上挂着的荷包里取出一块饴糖,小大人似的,说道:“冯姨娘说小孩子不可以吃独食,这个分你一半。”
谢然因为身体原因,饮食起居各方面都有专门的侍从照看,他不吃糖也不喜吃甜食。
可姚妫给他的,他却不自觉地伸手接住了。
“你叫什么名字?”谢然看着掌心的饴糖,低声道,“你是第一个请我吃东西的人。”
姚妫利索地把荷包收好,心道:一块饴糖而已,还需问她姓名,用作日后报答不成。
她想了想,打算谎说个名,敷衍过去,“我姓姚…你就叫我…”
她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一个熟悉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
带着不可遏制的怒意。
“姚予柔——!”
冯樱听观里的弟子添油加醋地说姚妫在莲池边玩水,不止打湿了衣衫还拐走了别人家的公子。
于是气冲冲地带着侍女亲自过来寻她。
谢然看着姚妫被冯樱“抓”走,她的人以及她的名字从那日起,便记忆深刻的留在了脑海中。
…
姚妫望着梨树下谢然俊秀温润的面庞,想起前世在此见面,自己还轻飘飘地回了他一句病秧子,心中的愧疚更甚。
她局促不安地不知如何开口。
“你的发钗歪了。”
谢然的声音暖暖地,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温和平静,使人心安。
姚妫盯着他出神,半晌后才抬手抚上鬓发,方才她用力爬上墙头,发髻上的花丝镶宝珍珠发钗不小心磕到枝丫,被碰的有些歪斜,还好发丝勾住了钗上的装饰才没落下。
谢然虽然病弱,可这些年并没有影响他长大,身高抽条似的,已足有七尺。
一想到此人日后将命不久矣,姚妫的心里便五味杂陈,难以言状的泛起阵阵涟漪。
姚妫私心想倘若自己找到替他治好病症的法子,也当还了相识的情分,弥补心中的悔意。
于是她跨步向前走去,站在梨树下的石凳上,回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少时的谢然,神情认真,不可动摇般,如同宣旨昭告天下,“谢临渊,朕不会让你死的!”
“……”
谢然仰头看着面前鲜活灵动的女子,唇角微扬,心弦悸动。
这人总是出其不意的给他“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