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瑶知坐在王子月对面,王子月端起碗,望着筷子很是踌躇。路瑶知拿出酒精,当着王子月的面,又消毒一次。
赵阿姨知道女主人的怪癖,仍是有些不安,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解释道:“太太,我消毒过的呀……”
路瑶知说:“赵阿姨,我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就让我多献献殷勤吧。”
赵阿姨这才不说话了。
路瑶知跟父亲关系不好,对家里其他人却是很好的,向来轻声细语,诸多圆场。赵阿姨默默叹了口气。
王子月望着路瑶知的动作,仍然觉得不满意。
说:“叫你爸爸回来吃饭。家里吃饭,一家人都不齐,叫什么家庭……”
路瑶知说不清王子月到底是想缓和父女关系,还是强迫症发作,只能应下。
随后给路哲民发短信,叫路哲民回家吃饭。
一桌饭菜等了一个半小时,路哲民终于到家,饭菜却全冷了。
王子月终于笑了,说:“回家啦。坐下吃饭。”
路哲民放下文件,洗了手,风尘仆仆的。
“我吃到一半回来的,少盛点吧。”路哲民说。
王子月端上来的,却是跟其他人一样的、抹得平平整整的一碗米饭。
路哲民没在挑剔,吃了一口。
王子月吃饭也有规章,一口菜配一口饭,一筷子饭不多不少二十粒米。赵阿姨不用遵守,路哲民和路瑶知都不约而同地跟着。
这顿饭吃得很慢,且寂静。
路哲民吃了一半,速度就慢了下来。王子月一直盯着他的碗看,哪怕克制着努力不看,最后还是忍不住又看过去。
路哲民叹了口气,都吃完了。
路瑶知喝了两碗鸡汤,鸡骨头剔得干干净净,碗里一点渣渣都没有,这顿饭才算结束。
每次回家吃饭,都要经历这么一出。
还有路哲民问:“郑主任问我,你到底是怎么个想法。”
路瑶知说:“不打算读研。”
——即便要读,也不会在郑主任手底下读。
路哲民说:“那,你是想直接工作?你堂哥的公司怎么样?”
路瑶知说:“不要。”
路哲民仍是一副好脾气,说:“那你想要什么呢?你已经成年了,应该决定自己的生活了。”
路哲民一向是这样慢条斯理的说话语气,听上去温文尔雅,实际上的感受只有当事人才懂。
路瑶知没说话,路哲民说:“如果暂时不想工作,在家里休息一段时间也可以。你外公家门口有片花园,已经种上了你最喜欢的花,还买了一只狗。你有空去看看吗?”
“外公对猫狗过敏!”路瑶知说。
“但你喜欢,外公外婆说可以克服。”路哲民说:“你小时候最喜欢狗了,不是吗?还因为‘奇奇’死了,要离家出走。”
路瑶知猛地站了起来,说:“你别说奇奇!”
奇奇死于意外,路瑶知没关门,狗狗跑到马路上出了车祸。但路瑶知清楚地记得,她正要关门时,是路哲民从窗户叫她,说她最喜欢的糕点蒸好了。
路哲民说:“奇奇的意外,爸爸妈妈也很难过。对不起,那天不应该给你做糕点的。”
只是因为糕点吗?
奇奇的狗绳掉到地上,路瑶知想捡起来。然后听到爸爸在叫自己,扭头间奇奇便窜了出去……
十几年来,这一幕一直在路瑶知脑海中上演。
这样的“事故”发生过许多次,路瑶知的房间太乱,路哲民好心讲废纸堆归拢到一起,结果最喜欢的海报夹在废纸堆里,被路瑶知亲手卖掉,最后路哲民带着她去垃圾站翻找一整夜;
鱼缸旁放着饲料样的东西,路瑶知喂了之后才知道那是路哲民要带给同事的鸟食,恰巧含有鱼不能吃的成分,最终一缸鱼死光了。路哲民不仅没有责骂,还一直安慰,全然不顾那鱼有多珍贵……
在旁人眼里,路哲民始终是极好的父亲,温和有礼,兼具同理心与耐心。而路瑶知粗心大意,总是做错事,还不理解父亲的苦心,是个脾气差的坏孩子。
最可笑的是,曾经路瑶知自己也这么认为。
见路瑶知真的生气了,路哲民又缓和下来,安抚道:“对不起,爸爸不应该提奇奇的。”
“我已经不喜欢狗了。”路瑶知冷冷地说。
从那天起,她再也不想养小狗了。
更别说路哲民没有询问过她的意见,就已经买好小狗,寄养在对狗过敏的外公家。
“那你到底想做什么呢?”路哲民坐着,耐心询问道:“还是说,你不想要家里的帮助,想要独立参加工作呢?”
“你……!”路瑶知有一丝慌乱,难道路哲民已经知道她去宜心实习的事情了?
“如果你有这样的想法,家里当然是支持的。只是不管发生了什么,家里永远都是你的退路。”路哲民这么说,露出疲惫而宽慰的笑容。
路瑶知转身便走。
走出家门的时候,赵阿姨追了出来,苦口婆心道:“瑶瑶,你爸也是为了你好。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跟父母说,他们什么时候没有支持你呢?”
是。出国、读研、工作、结婚、哪怕是家里蹲……每一种选择路哲民都有安排。
路瑶知有那么多路可以选,唯独走不出路哲民安排的出路。
路瑶知将整个路家甩在身后,慌不择路地打开微信。
她点开宋茵佳的头像。
【约吗?】
【就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