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参确实有过屠城的恶迹,也不怪他会这样想了。
当初攻下阴州时,为了威慑其余死战不降的人,他曾屠过一座城池。
陈裕轻轻叹息一声:“大公子机敏,这是最坏的结果。”
虞熙一时默然:“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些。”
陈裕拱手行了一礼:“正因如此,明日也应将这些一并散布在城中。只要将成参大军阻挡在平城之外,任何惨剧都不会发生。”
“原来如此,公台之意,我明白了。”这是要玩破釜沉舟啊,“已至这般境地,城中军民必上下一心。那些世族最重传承,即使成参屠城的几率不大,但只要有这个可能,他们就不愿意冒着灭族的风险,届时自然会全力协助我们守城了。”
逼世族出手,这才是陈裕最根本的目的。
旁边的程延听得莫名其妙,不知道为什么话题转变得这么快,但是听大公子似乎说得头头是道的样子,他也不明觉厉地点点头。
虞熙没有想到的是,陈裕还有另一层考虑。此计还有一绝妙之处,就在于日后可以随时打着为父报仇的旗号攻打成参。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为父报仇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完全符合这个时代的价值观,天下诸侯如果不想坏了名声,就不会对此说三道四。
原本陈裕还在犹豫是否要行此计,但是方才大公子的一番话让他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大公子有诛杀成参之意,这是视淮、阴两州为囊中之物啊!
既然大公子有问鼎天下之志,那他陈公台也当调整谋略,为大公子铺路才是。
陈裕欣慰地这般想到。
虞熙浑然不知自己随口编的一段话,就让对方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其实仔细想想,成参有下令屠城的可能,但他并未亲至,所以几率并不是非常大,只是屠城这个结果太过于可怕,才让他一时间满脑子都是“屠城”二字。
陈裕静静地立在一旁,虞熙知晓他是在等自己决断。
仔细衡量利弊之后,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就依公台之计吧。”
甫一出门,夜里的冷风就扑面而来,吹得虞熙不禁打了个寒颤。程延适时上前,给他系好了自己临出门时特意拿上的披风,顺便在心里得意地把自己的靠谱夸上个百八十遍。
虽然已经做好了决定,但虞熙心里到底还是有些犹疑的。
这个决定关乎到所有平城百姓的命运,可是在结果出来之前,没有人知道他的决定是对是错。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已成了整个渝州的掌舵人,这艘船将航往何方,会触礁沉底还是会扬帆前行,甚至是乘船人的生死,全在他的一念之间。
这种掌握权力的感受让他既兴奋又忐忑,以至于他的脚步都轻飘飘的,仿佛踏在云雾之中。
回到太守府上后,路过灵堂的虞熙不得不再去祭拜了一番。仆从已经熬好了药,苦涩的气味直往鼻子里钻,望着黑漆漆的汤汁,他脸色都白了几分,忍不住吞咽了下口水,心道这装晕的代价来得可真快。
抱着碗搅拌了许久,他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这才捏着鼻子一口灌了下去,苦得整张脸都皱成一团。
念着平城战事紧急,他便吩咐程延明日不必跟在自己身边了,直接到军中去就是。
古时的人们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这让习惯了修仙的虞熙很不习惯。更何况他才睡醒不久,实在是无法入眠。
若要是让陈裕知道大公子此时的想法,少不得要吹胡子瞪眼,自从平城陷入危机以来,他就没在亥时之前合过眼。
锁好了门,他正要回去休息,穿过军营之时却忽然听到了有兵卒在谈论大公子的传闻,便默默地在一旁驻足聆听。
许久之后,陈裕两眼放光地笑了。
大公子真是谦虚之人,有如此美谈却丝毫不愿声张。
但他身为臣下,自然该为大公子多做考虑。
待到明日,老夫定要让“千里负卒”和“火烧林野”之事成一段千古佳话!
……
竹简在火焰中噼里啪啦地烧着,辛泽用木棍拨了拨,就又将一卷看过的竹简丢进火中。
四面八方的消息汇总过来,他不仅要阅读大量的信件,还要协调各方人员调动和处理军务,每天竟然比陈裕还要忙上许多。
帐中的竹简已经多到无处可堆了,他便叫上了秦毅一起过来帮忙焚烧。
这些竹简上有很多内容都不适合给别人看见,整个军营里适合来处理的人除了他之外也就只剩下秦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