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时日他兴致盎然不惜亲自出面,有意无意谋她信任,降她戒心,摸透她的来历,而今她对他信任,依赖,主动寻求帮助,都无疑证明他的心思不曾白费。
她口中的胶皮,铁物,应就是她所在的世界中的物品,那便看看,她要做的东西是什么,那个比大夏还要繁荣的异世之物,又是什么样子。
“不过是些铁物与胶皮和匠人而已,并非难事,你欲要作何,何时着手,可要多费心力有碍复明?”
南榕听出他语气中的自信与举重若轻,着实惊喜,白净的脸颊蓦地一亮,漆黑无神的双眸亦似透着惊叹看着他,语气柔软轻快得令听者不由展颜。
“我想要做一个方便取水的东西,啊对了,不知温公子画技如何,可有空暇听我口述画出图纸?只要东西准备妥当,随时可以,我只提供想法还多需你与匠人师傅辛苦来做,并不费甚心力,也无碍医治。”
便于取水?工具?
温景州眉头轻皱,有些失望,旋即又平静下来。一个女子便她有所见识,或是生长之地不同,比此间女子多了聪智镇定,也终归是女子,怎会能触及国之重心之物。
而后,他又看着她不掩雀跃神采的秀美娇脸,想到她一直以来仿佛与生俱来的谨慎与戒备,无声轻笑,便是她知道,以她的性子,也定不会如此轻易,便如陡然失智一般展露于他,若果真如此,他才真是要失望,也不再值得他另眼相看。
挥手命人准备笔墨纸砚后,语气如常温润道:“我的画技虽不敢班门弄斧,却也能入目看得,你只将所需之物尽量详细口述于我,待我画好再与你核对。”
温景州阅遍高山峻岭,湖海汪洋,下见过穷苦乡村,上览过繁华盛世,论画技,论意境,都已比这世间书画大家还要更胜一筹。
他曾为天子画过一幅,也只流传在外这一幅大夏山河图,如今正在天子书房高挂,朝中文武但要面见天子,便必会被此图所摄,是以温少阁画技之深,之高,只令众官叹服,进而广传天下。
虽他再无有画作现于人前,但当今世上,为求他一幅墨宝愿以万金相奉之人仍不计其数。
于这一切南榕都一无所知,她所思所想尽都是她如今要做之事。自有这个想法开始,她便已在脑中模拟回忆了数遍压水井的样子,虽这东西在她生来时已经淘汰,但有赖实验课与影视剧所见,才让她明白原理究竟,也才有机会灵光一现,想到这件不算超前,拿出来有用而不至于惊世之物。
虽她记不太清每一个细节,但有大致轮廓在,且原理不变,只需多试几次定然可以成功。
她将导盲棍收起横放在膝上,双手举起虚空画了形状,边兴致勃勃的与他说道:“它的身子约这样粗,靠近顶部横出一截出水管口,管身里面要有正正好可嵌入的严丝合缝,软硬兼具的胶皮垫子与铁片,还有约这么长的把手,”
南榕边说边张开手臂比了约五六十公分的距离,而后又继续说道:“需要螺丝--嗯,就是可活动可楔入的钉子与帽子,还要一截通往地底可接入地水的管子,这些东西每一样都要反复打磨,保证可能重复使用,”
“胶皮的材质要...”
温景州虽不对她口中的取水之物大有兴致,却仍认真严谨的记下她所说的每一个字,并认真观察她的动作,在她说话的同时脑中便也慢慢绘制成图。
当纸笔送来时,南榕已说到如何使用与其中原理。
“等它做好以后,便是三五岁孩童或耄耋老人也可轻易将水压出,且只要有水引便可随时压随时取,非常方便省时省力。”
许是怕他不信,南榕摸了摸桌上,将点碟中的叉子放在桌面,摘下耳饰放在叉头,细白纤长的食指轻轻在柄端上一压,柄端下来,叉头立时便翘了起来,里面的耳饰也随之倾倒出来。
似是觉得不够完美,她又将收成一尺长的导盲棍放在叉柄下面,抬手去寻耳饰时,正摸到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温热的手指,她顿了下,白净的脸上霎时染了些胭色,却镇定的来到那只手的手心,将耳饰取出重新放入叉头。
虽叉柄略短,但导盲棍本就较细未占多少空间,是以她只是隔着它轻轻下压,叉头上的耳饰便立时飞跃而出,被一只预判了轨迹的修长手指从容夹在指尖。
南榕未有察觉,食指仍在叉柄向他展示,却眉眼弯弯,红唇皓齿的朝他笑道:“温公子你看到了吗,方才我展示的还不算完美且无有局限,到时用在管桶内,地水便会如耳饰一样被吸附上来,从被限制的管身横口出来。压水井取水所用的便是类似这种的杠杆原理,用最小力,来撬动几倍乃至数十倍的重物从而将地下水取出。好像你们修盖房屋城墙就会用到类似于这种原理的杠杆取物之法,”
南榕大约想了下古代会用到这种原理的场合,略掉投石机那种涉及武器比喻,简单提了句便拉回主题继续说道:“胶皮可产生吸力,每一次的挤压便可将地水不断吸高,而它又与管桶密合,阻隔空气流通,水就不会遇隙落下,大致就是如此,温公子,我说的可还清楚,你可能画出?”
温景州虽不精于工技,却聪悟绝伦见微知著,她讲得清晰透彻,他几乎是同时便已想象得出她所说那压井取水的过程,以及,
他眸光深邃的看着她,她那句,以最小的力,撬动数倍重物,背后所能无限延伸取用的,随口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