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岚再次从车祸现场自己的狂笑声中醒来，只感觉浑身大汗淋漓，虚弱极了，甚至没有办法独自起身。她躺在床上，盯着纱帐，等着人过来发现，或者再次昏过去。

在这些清醒的时刻，脑子里关于从小到大爷爷的训斥，一条一条的蹦出脑海。

“古之善用天下者，必量天下之权，而揣诸侯之情。量权不审，不知强弱轻重之称。揣情不审，不知隐匿变化之动静。”

“审定有无其实虚，随其嗜欲以见其志意，微排其所言而捭反之……”

权谋策略，言辩游说，修身养性，内动心计，外以制人。

从小到大，爷爷都在不断教她这些东西，但是从来不让她用。她恨过怨过，愤怒过也迷失过，直到她成为一位大学教师五年后收到曾经最好的朋友意外身亡的消息。而就在不久前，这位朋友来找她帮忙，被她拒绝。

“贺岚，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忍心看到你再这样下去了。你本可以有所成就，帮助别人，却只因为你爷爷重男轻女这种迂腐的观念而囚困自己。我希望有一天，有那么一天，你能做你自己，保护好你在乎的人。而不是靠酒精麻痹自己。”

朋友的这番话，在得知她的死讯后，回荡在贺岚的脑海久久无法忘怀。

她开车最后一次去见了爷爷，两个人剧烈的争吵起来。

“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但没有你就没有我。算是还你的恩情。这一生我偿还给你。”

“咳咳咳咳……贺岚……对不起……”

【这一生我偿还给你。】

夜晚寒意加深，贺岚不住的打了个寒颤。

她现在算什么？

死而复生吗？

“哐当！”

只听一声闷响，窗框使劲关了起来。一个庞大的人影在贺岚帐子外闪过，掀开纱帐看了一眼贺岚的脸色，勃然大怒，就转身大骂起来：

“昨夜是哪个该死的贱婢守夜？！阿雅、阿朱！给我滚进来，当魏嬷嬷我好说话是不是，竟然一个个胆大包天干出这等谋害主人的事情来！”

“嬷嬷饶命，嬷嬷饶命啊，婢子不是故意的啊！”

小房间内，两个娇娇嫩嫩不过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声音害怕的哭喊着，跪在地上不住求饶。

魏嬷嬷自然不依不饶一顿臭骂。

“本来从长宁村接回来就已经病的不轻了，你们一个两个不照顾齐全了，还敢顶嘴，仔细你的皮……”

“这要是撑不到回到太原，莫说你们的头，嬷嬷我的头也保不住了！”

“主人年年征战，杀伐果决，早没了和你们磨磨唧唧听解释的耐心，要是回了都护府你们还这样办事不牢靠，定然性命不保！”

“嬷嬷，咳咳咳咳……”

贺岚无奈，只能假装呻吟，一阵干咳，咳的都要喘不过气来。嬷嬷的注意力立刻回转了。

“小娘子！怎么了？哎哟，这可怎么……你们还不滚出去！”

魏嬷嬷一声训斥，两个小婢女如蒙大赦，慌慌忙忙就跑出去了。

贺岚咳嗽声渐渐平缓，嬷嬷照顾良久，终于在她的劝说下回房休息去了。

听见她在门外吩咐一声，外面平静下来。贺岚这才一气歪倒在了床上。压抑着咳嗽和喘息，蒙着被子一阵猛咳。恍惚间她探出身来，一灯如豆……

捂着嘴着的手止住了动作。

一摊开来，竟然一手猩红。

竟然吐血了？

贺岚露出惨笑。

好并不容易摆脱那样的人生，想要换种活法，要不要这么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