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碰到这么冷的人,有些局促,紧张,舌头打了半天结才说出下一句:“我想认识你。”
“温玉,我说我想认识你。”他再次重复,拢共重复了三遍。
“没空。”温玉对他说的第二句话,含着浓浓的不耐烦。
周筳韫要是早知道温玉吃软不吃硬,当初就不该像个二流子一样按住人家的作业,大言不惭地说,“我这么好看,你怎么还有心思写作业。”
说完发觉不妥,人温玉也是长得标志,是那种出淤泥而不染纤尘的世外仙子,他好喜欢,想当场按住他亲了。
然后他又改了口:“我们这么好看,确定不聊聊吗?”
“有病!”温玉骂人也是小声的,从他那窄而薄的嘴里逸出。
周筳韫也觉得自己病了,不然从一班教室出来就开始魂不守舍了,这一失守就是十五年。
温玉稍稍愣了下,而后说:“真的?”
脸上还是没有任何波澜,他妈的真想把他操了,操得大叫,大叫他的名字,那时候表情就有趣多了。
周筳韫招牌一笑,“我能拿这事跟你开玩笑?我都三十好几了,家里催得紧,想抱孙子。”他心想,只要温玉松口,哄两句,断子绝孙的事也不是没可能做。
可温玉却说:“哦,到时记得发请帖。”
周筳韫彻底恼了,想狠狠推开他,末了,只是自己往后退了两步,“你丫的到底有没有心,是块冰也该热了。我捂了你多少年。”
温玉没看他的眼睛,瞟向别的位置,“你走吧,我累了。要休息。”
“你还累,你累什么累,这些年是我追在你屁股后面,像小丑一样,我还没说累,你也配说?”他答非所问,但心口里那股气散不去,必须发泄一下,即使没什么用。
温玉突然笑了,猝不及防,吓周筳韫一跳,以为他是疯了,那股气瞬间没了,他以前为了看温玉笑,可谓无所不用其极,堪比周幽王烽火戏猪只为了博美人一笑。
高三那年,学校组织全校到操场听演讲,请了个知名教育专家来校宣讲,什么主题他忘了,但那女讲师慷慨激昂,滔滔不绝,声情并茂地带动全场师生融入她所营造的氛围当中。
他一点儿也听不进去,总寻找温玉的身影。
其实认识温玉之后,他才知道成绩的重要性,以前以为靠脸就行了,但温玉不爱他这张脸,于是他也在悄悄努力,靠实力赢回温玉的目光。
从高一的三百来分,渐渐四百分,五百分,到高考他考了六百多分,和温玉考进了同一所大学。是他这辈子做的最不可思议的一件事,连他妈都不敢相信,问他是不是看错成绩了。
演讲到了一半,女讲师问大家有没有梦想,可以上台大声说出来。
首先一位女学生上去说了自己想考某某大学。
然后就是他威风八面,春木含笑般接过话筒,找到那抹身影,吹了一记口哨后,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正经语气,“我要和一班的温玉考同一所大学,他就是我生命里的一道光,我要追寻光而去。”
底下以为他口中的温玉是女孩子,都在狂欢,呐喊,掌声不绝,震耳欲聋。
到底是十几岁的少年,一致惊呼他酷爆了,帅炸天,浪漫到极点,敢当着所有师生,敢冒大不韪去公然表白。
下面一圈操场的领导脸都绿了,眼睁睁地看着学生前赴后继地冲上台:我要和XX考某某大学、我要和谁在一起、xx一定要等我……
好好的一励志演讲被他全搅和了,变成了表白大会。
女讲师懵在原地,嘴边还挂着标准笑容,这是她从业以来唯一控不了场的演讲,事后多次自省,得出:梦想困囿不了少年浪漫不渝的热血青春。
下了台,他第一次看见温玉笑。
其实温玉笑也没好看多少,可能平时冷惯了,笑了反而不适合出现在那张脸上,可那种浅浅化开就如三月春来积雪一点一点融碎,荡漾在水里,他的眼里。
明媚了他好一阵。
最后即使当着全校做检讨,罚扫厕所一月也值了。
“你他妈笑什么?”周筳韫恨自己不争气,刚上来的火气又没了。
温玉走近,照着他的嘴唇亲了一口,“你还是这样。”
“我怎样?”温玉嘴唇冷而柔软,他想摸摸,但苦于那一点可怜尚在的自尊心,生生忍住了。
“还是那么爱我。”
温玉这张嘴怎么说出这种一针见血的话来的,还那么面不改色,好像老子爱的不是他一样。
“大法官,审判够了别人,不用审判我还爱不爱。但你一定不爱我。”
温玉静静凝视他,给人一种深情被负的错觉,“先放手的一定是你。”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搁这给他演什么演。
“放屁,咱俩什么时候牵过手?你摸着良心说说,”他恨极了温玉这幅嘴脸,不负责,不主动,不拒绝,简直一渣男,骗人骗心还不给人好处,连句体己话都没有。
渣男用他在身上都是褒义词。
温玉冷哼,“确实没有。”
周筳韫敛了笑,仿佛得到标准回答,心满意足地瞟他一眼,转身离开,还顺带将屋内的垃圾拿走了,温玉爱干净。
温玉曾经说他是祸国殃民的苏妲己。他第一反应是自己有这么美吗。某种程度上,温玉像个人了,人都是视觉动物。
他们在大学就有夫妻之实了,但温玉从来不承认两人的关系。典型的脱裤子你是宝贝,穿上你是谁??
其实他潜意识觉得温玉是爱自己的,不然他也不会真的缠人家十几年,不过这爱是若即若离,忽冷忽热的,更容易上瘾。
他这一辈子啊,就毁在温玉手里了,没遇见温玉之前,偷偷许愿过,说要后宫佳丽三千人,左拥右抱,纸醉金迷,灯红酒绿,玩够了迎娶白富美,然后生一堆小萝卜头使唤玩玩。
遇见温玉之后,每次许愿,少爱他一点吧,人生正常点吧。
可老天爷不遂人愿,他是一年比一年着迷,爱死温玉那副爱答不理的高冷劲儿,也爱死了他那副心比天高,谁也不在他眼里的傲娇样儿。
周筳韫走后,温玉拨了一个电话,冷声道:“出来了?”
“是,昨天出狱的,温法官。”
“哦,看好周筳韫。”温玉言简意赅地叮嘱完,挂了电话,躺在周筳韫躺过的地方,感受对方残留的专属气息,足够度过一个晚上了。
不是不爱周筳韫,那么耀眼闪光,不可一世的人却把整个青春里炽热又滚烫的心毫无保留地捧给了他,怎么可能不爱。
周筳韫说,自己是他生命一道光,相反,周筳韫是嵌入他心坎上永远不落的斜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