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着脸,不答反问:“公主适才将臣认作了何人?”
她分明是认出了他,才倏地变了脸色。
边境战事方休,朝中风云变幻,半点不耽误她在府里寻欢作乐。
他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儿,语气不善:“不如臣再多送您几个,让他们换着花样伺候您?”
赵嘉容闻言蹙了眉,一面坐起身来披上外袍,一面缓缓道:“我是不是太纵着你了?几年不见,胆子越发大了。”
“不敢。”谢青崖僵着脸道。
她掀起眼皮子,眯眼细瞧了他一会儿。
时隔三年,他清俊逼人的一张脸变得愈发棱角分明了,边境荒漠的烈风倒是未损他半分仪容,反平添了些许锋芒与锐气。剑眉星目,目光炯炯,半分不显仆仆风尘。
“谢青崖,谢将军,你我三年前便已和离,再无干系。”赵嘉容心境平和下来,淡声提醒他,言及此忽然又话音一转,“不过若是你愿意揽下这差事,自然再好不过。我这些日子挑来挑去皆不甚满意,你得了闲帮我物色物色,事成之后,重金酬谢。”
她语气认真,没有半分故作的姿态。
谢青崖脸色发青。三年前和离之时她也是这样,无情无绪,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当年对他一见倾心、强逼他做驸马的靖安公主是另一个人。
赵嘉容转头望了眼窗牖缝隙透进来的几缕晨光,自榻上起身,移步坐于妆台前,对着铜镜随意地绾了发。
“家世不能太高,脑子不能太差,相貌……能有你七分便足矣。”她漫不经心地道。
他语气僵硬:“你这是选夫婿还是挑面首?”
她待他总是宽容的,这世上能让她如此纵容的大抵也只有他一个。此刻她便也耐着性子答:“为子嗣考虑罢了。”
却不料谢青崖脸色更难看了。
“公主既想要子嗣,当年又为何背着臣喝避子汤?”他冷声问。
赵嘉容未料他心知此事,讶然瞧他半晌,又垂下眼睫淡然道:“那会儿我还未在朝中站稳脚跟,怀胎十月,耽误不起。”
倒不曾刻意瞒他,也只是偶尔记起来之时喝过一两回罢了。
谢青崖闻言沉默下来。
靖安公主赵嘉容乃当朝皇帝嫡出长女,在大梁朝中是个极为特殊的存在。她天资聪颖,深得圣宠,十三岁入三思殿,同皇子们一道听经筵,耳濡目染的是为君为臣之道,十六岁出宫建府,与太子、齐王一同上朝,宣政殿内听政议政。
他二人初成婚时,的确是赵嘉容刚入朝堂,如履薄冰之时。也正是从那时起,靖安公主除嚣张跋扈、荒淫无度之外,又添了利欲熏心的恶名。
打更声遥遥响起,再过半个时辰坊市便大开了。熹微晨光自直棂窗照进来,屋内半明半昧。
今日是朔日,文武百官于含元殿上朝,乃是一月两回的大朝会。章纹繁缛的朝服尚挂于架上熏香,头饰衣饰还未呈进来,容不得再多有拖延。
赵嘉容不紧不慢地起身,亲自移步推门送客,语气尚算客气:“谢将军凯旋回京,圣眷正浓,京中人人盯着你的动向,还是不要再来公主府了,得避嫌才是。”
话音落下也未见其动静,她正欲转身催促,未料在折身的那一瞬,被他猛地扑过来扣在半敞着的隔扇门上。
赵嘉容后肩不慎磕碰了一下,顿时拧了眉:“你发什么疯?”
“臣想跟公主好好算算账。”谢青崖按着她的肩,语气冷硬。
赵嘉容挑眉:“想报复我?”
她和谢青崖这些年的旧账,林林总总,早已算不清。
谢青崖兀自沉着脸,半晌未作声。
她微仰着头瞧他片刻,视线顿在他脸颊上未消的红痕指印,抬手抚上去,冰凉指尖在他温热的面颊上打转。
“今日朝会,谢将军可是主角,怪我疏忽,倒叫你不好见人。”
话音未落,谢青崖忽地抬手掐住了她的手腕。
赵嘉容撩起眼皮,对上他幽深的目光。
二人隔得过于近了些,目光交汇之时,气息也纠缠在一处。暖阁里炭火烧得很足,如此便微微有些燥热。
气氛一时之间变得有些暧昧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