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华门外,玉儿两眼盯着眼前的大黑眼,能不能退开些?
她等不到马儿自己退,便自己退开了些。
回头才发现所有人都跪下了。
“三姑娘,三姑娘!”张嬷嬷在不远处焦急地摆手示意。
玉儿却还在心生诧异,怎么又都朝她跪下了,他们又没犯错。
在兰苑,只有犯错的人才会下跪。
“参见太子殿下!”张嬷嬷顾不得许多,见玉儿还不明白周身状况,直接跑过来拉着玉儿一同下跪。
怀里的暖手炉因此滚了下去,“镗”地一声落在雪地上。
玉儿这才明白,大家不是跪她。
她双手贴在地面,双眼澄静地盯着地面的细雪,其实已经不害怕了。
只是手掌和膝盖间的冷意传来,没一会儿,她的双手边缘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好冷。
马背上的人,英武不凡。他五官冷峻,头戴头盔,一身戎装,出奇冷漠地看着眼前的红衣女子。
冷淡的神情里,像覆盖了千山冰雪。
“你是何人?”声音低沉有力,一开口就起了风。
雪飘雪飞,那道声音混在雪里,凛冽得像要与风做伴,可风走了,他的余音还萦绕周围,跟要刺入骨头一样。
玉儿匍匐跪在雪地里,一席红裳,不知道该不该答。
马背上的人不由神情冷傲,再次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
她带着帷帽,看不清她的脸。
身上所穿倒是很好辨认。
披风应是上等的蜀绣所制,其毛领看起来也是不俗。
玉儿手指扣过雪地,稍稍不安。
跪在雪地里就已经很冷了,可直到此人开口,她才知还有更冷的。
她常年呆在兰苑,连学堂都没去过,许多下人都在猜测她或许有些痴傻,相爷才不让她读书写字,不愿让她见外人。
但她并非什么都不懂,就像现在,她听得出那个人说话的声音里没有起伏,没有一丝感情。
从头顶传来,让她莫名有些动弹不得。
玉儿那时还不知,以为只是单纯冷风吹的。
后来才知,这是一种威压,一种来自上位者的压迫感。
“殿下,我们应该先进宫。”牧宣也不喜被人拦了进宫的路,却还是提醒道。
傅景眼神凌厉,压下眼眸,眼中眸光如寒潭深渊,深不见底,不知在思虑什么。
他抬眸扫视四周,眸中寒光如利刃。面前所有禁军都跪着,离他最近的人也跪着,还有那个掉进雪里的暖手炉。
可他们已经在路上耽搁了许久,确实应该先进宫。
黑色的马蹄抬起,越过玉儿面前。
“咕噜~”
牧宣神情疑惑地睨了眼玉儿。她还敢叫肚子?
傅景似乎也因此不屑地多看了她一眼。
玉儿继续低着头,一动不动。
帷帽遮住了她微红的脸色,不是她的肚子在叫!
傅景扭过头,神情冷淡,目若无人,继续踏马前进。
牧宣也不屑嗤笑摇头,随之跟上。
这个人跑到东华门胡闹,又见太子不跪,还敢当他们面叫了肚子不作为,是真不怕他们追究起来,砍她脑袋?
多半是有些傻。
牧宣心里想着,既然不是贵妃派人有意阻拦,他们倒还不至于跟一个傻女计较。
何况现在时间紧迫。
玉儿看着被马踩到,滚回来的暖手炉,没敢立马捡起来。
直到大黑马彻底穿过了她,她才捡起暖手炉,舒了口气。
苦闷地捂着肚子,今日起得太早,之前还没多大感觉,如今一冷,她就饿了。
饿得可真不是时候,幸好她能装,硬抗过去了。
也不知道他们发现了没有,是她的肚子在叫。
玉儿想要向张嬷嬷索要吃食,才发现身边的人不对劲,“嬷嬷,你很冷吗?”
张嬷嬷浑身发抖,“没有,没有,是下雪了。”
雪落在她们身上,很快化成水,融进衣里。
张嬷嬷到现在似乎都没反应过来,她们遇上传言中的太子了。
“下雪是好事,瑞雪兆丰年嘛!”玉儿笑着扶起张嬷嬷,并未觉得此话有何不妥。
她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习武之人又向来耳聪目明。
傅景闻言,狭眸照旧冷淡,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牧宣却是一声冷笑,下雪好?更加认定了此人傻女的事实。
雪花落在两人的盔甲上,沾了两人身体的热气,从盔甲上融化,滑落在地上,将雪染成了血红。
那是拜昨夜的雪所赐。
张嬷嬷人受了惊,有些不舒服,玉儿不得不同她回到马车,还将暖手炉递给她。
“姑娘啊,你差点闯了大祸了。”张嬷嬷没接暖手炉,反而劫后重生地感慨道。
玉儿不知所以。
她很少闯祸,就算闯了祸,大家也不会责怪她。
玉儿第一次见张嬷嬷如此说她,虽然不懂,但没来由地心生歉意,不一时就已经有了眼泪积在眼里。
泪汪汪的一双眼,比初生的小狗还招人喜爱,叫人生不出半点训斥之意。
张嬷嬷来萧府十年,从宛姨娘去世便陪在玉儿身边,她熟知玉儿的纯真和顺遂。
相爷真的将她保护得太好了,以至于她其实什么都不懂。
玉儿十几年来都生活在兰苑,见过的人也不多,甚至连学堂都没去过,怎么会懂她之前冲撞的人是多么不可招惹。
忽地这般责骂于她,她如何能不委屈?
“三姑娘!”张嬷嬷疼爱地将玉儿拥入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