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虎堡的守备府与大同左卫兵备道所属的其他守备府有所不同,不同之处在于多了一个花园。花园虽小却十分精致,水石相映、曲径通幽,池水柳木怀抱一座小楼,楼上隐有琴弦之声,难得的是那曲调竟然是江南时下流行的“菩萨蛮”。
杀虎堡守备世袭千户吴国震躺在躺椅上,舒缓艳丽的歌声并没有让他心情好起来,他摆了下手让歌声停下,继续想他的心事。
三个月前朝廷有令,抽调各镇家丁队支援辽东,后接到大同镇军令,要求自己携带一百家丁赶赴辽东。听说建州女真铁骑重甲,作战勇猛,此番援辽只怕有去无回。吓得吴守备几夜也没有睡好觉,这抽调家丁赴辽作战本是游击、参将、副将、总兵所部营兵的事情,怎么守备也有征调?莫不是兵备道大人有了其他的打算。思来想去赶紧备了五百两白银走了兵备道顾大人的门路,这才免了征调。
正在庆幸之时,又接到大同镇的军令,新任宣大巡按御史李九官大人“严保甲、修亭障、清军屯、核虚冒”,不日将下乡检查。听说这李九官素有清誉之名且行事果断、雷利风行,着实难以对付。
侵占的军户土地是绝对不能退还的,退还了自己就要喝西北风。虚冒的军饷也是不能如实核发,不然自己的家丁队也维持不下去。杀虎堡报兵一千一百名,实际能上校场操练的有三百多名,包括自己的一百多家丁,这在大同军镇里算是比较好的状况,也是自己经营有方,有些堡所军户大半逃亡,已经十室九空。
吴守备饮了杯清茶,这是一套精美的景德镇茶具,对于茶具他没有什么兴趣,身边的秦淮歌姬倒令他心旷神怡,比起大同婆娘来,介休范家送来的歌姬别有一番风情。人生有此足矣!吴守备感叹着。
等一等、看一看吧。看看云阳堡、破胡堡这些其他守备堡是怎么应对,天塌下来先砸到大个子。表面的文章还是要做的,驱使军户修理一些沿路的亭堡,让杨盛他们去约束守卫军士的纪律。
只是出塞巡边的夜不收一直难以召集,塞外苦寒,又有可能与蒙古部族发生摩擦,手下的家丁各个面露难色,让吴守备十分恼火。
听亲兵队长杨盛说王俭前来投军,吴守备心中一喜,王俭武艺超群,在右卫城小有名气,让他招募几个军士出塞巡边,着实是最佳人选。待遇从优,等御史大人走后,再做计较。想到这里,吴守备轻松了许多。
一丝香气缓缓袭来,很淡也很特别,沁人心脾。眼前那歌姬的腰肢似乎更加的柔软婀娜,吴守备咯咯地笑了起来。这笑声如同许久没有喝酒的酒鬼看到了玉液琼浆,如此的饥饿、贪婪甚至令人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杀虎堡地处西口要道,堡外有壕沟,堡墙外包了青砖,北门设了瓮城。王俭站在堡内守备府门前,很有耐心的听着一脸傲气的杨盛传达命令。
听完杨盛的训话,王俭躬身一礼,“感谢守备大人和杨大人的提携。”
离开杀虎堡回到右卫城,在西街铁匠铺子找到正在帮工的裴俊。裴俊向舅舅告了假,俩人走上了大街。在铁匠铺里帮工还是那么的瘦弱,这个裴俊是平常不舍得吃饭吧,于是心中一阵心疼,带他进了街边的一家羊肉汤馆。
“夜不收小旗,招募十个军士,塞外巡边,每人一月一两纹银、马一匹、胖袄一件、棉鞋一双、弓箭一副、盾牌一面、柳叶刀一把,出塞期间米面、豆料若干。”王俭边说着边放下了碗筷。
“也算优厚,养全家不足,填饱肚子有余,”裴俊又掰了一小块蒸馍放进了汤碗里。
“塞外巡边,也能长些见识,行一段时间,再做思量。”
裴俊似乎没有听王俭说些什么,只顾将手中的一小块蒸馍在碗里来回的擦拭,等确认碗里残留的羊汤和肉沫全部吸进了蒸馍里,才满意的将沾满汤沫的蒸馍放入口中。
“走吧,我们叫上刘大勇和谢富贵去小校场商议商议。”王俭从怀里拿出铜钱准备去结账。
“大哥,你说什么时候,我们每天都能喝上羊汤,那该有多好啊!”裴俊意犹未尽的看着那只空碗。
夕阳西下,四个少年坐在小校场点将台的台沿上。
“你不打算参加武举了吗?我们几个人你是最有希望的啊!”
“暂时没有这个打算,到塞外走一走,增长些阅历。”
王俭看着一脸惋惜的裴俊,笑了笑。
“如果你确定的话,我就和你去做夜不收,一两银子,舅舅可以找到一个比我强壮的帮工。那样他也就不会那么累了。”
“我也去,少了我,你对付不了彪悍的蒙古人,上阵还是需要亲兄弟。”
听完裴俊的话,刘大勇大声的嚷嚷起来,仿佛明天就要和蒙古人打仗似的。
谢富贵面露苦色,歪着脑袋想来想去。刘大勇用力拍了一下谢富贵的后背,差点将他从台子上拍落到地上,随即一把又将他拉了回来。
“你这个家伙,在想些什么,难道舍不得你每天捡回来的烂布头?”
谢富贵挤眉弄眼的苦笑了几下,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刘大勇一下子拧住了他的耳朵,嗡嗡的问道:“你到底去还是不去啊?”
“去,我去。别捏了,疼死了。”
哈哈,几个人发出了爽朗的笑声。